那錦衣學子環看了一圈,最後仰起頭來喊了一聲:“吾心哀矣!科考在即,在座即将赴考的各位難道不覺得……”
他沒說是什麼事,但有些關心朝堂的人早就明白了,也有的完全接觸不到上面的消息,如今一臉茫然。
他哽咽着,說不出話。
但他出聲了。
素塵緊緊捏着手裡木牌,上面邊角和她袖中玉墜一樣,膈得她生疼。
如果放手了,或是擡起手,她也就不疼了。
但是她此刻不敢,怕腦海中徐姨娘吐出的血又染上她的衣裙。
“章景你休得胡言!”被高姓子弟們圍着的王家公子嗤笑一聲,“徐大人分明是自己出了意外,怎麼被你說得好像有什麼隐事一般?”
原來他是章景。
素塵端起茶杯,看着他們。禮部尚書之子,身份不低,難怪敢出頭。
章景瞬間就被激怒了,他指着王公子的鼻子罵道:“文臣死谏被你們這群混蛋誣陷成如此!可惡可恨!”
那些不明情況的人終于聽懂了,面上皆露出悲戚和不安的神色。他們都是想做官的,文官皆以死谏為榮,若是連自己走到這一步也會被如此對待……
這位王公子也是本次參加科考,素塵記得王夫人讓人送了不少禮和拜帖來崔府,擾得她每日都得想個理由退回去。
但王公子顯然和他母親不是一條心啊,科考在即卻不溫書,茶樓裡衆多學子聚在一起,皆是互相考校,讨論問題。但他卻是和纨绔朋友們說笑玩樂,到茶樓而不是酒樓,恐怕也是想看看其他人努力的模樣罷了。
出身王氏,他又不是隻有科考這條路。
兩人對罵,說盡那些不顯龌龊低俗的優雅字詞。素塵挑眉,矛盾還未完全出現。
她看着隻滿臉悲憤的章景,估計他隻知徐大人死谏,不知陛下所做何事。
章大人還是抱有僥幸嗎?
但對面的王公子就顯然比他清楚内情多了。不需素塵多瞧,他自己就忽然說了一句:“不過是個佛頭,何必呢?”
在座的各位都不是蠢笨之人,聽着這話,又想起城南的混亂和傳言。尤其是那些寒門子弟,雖不知朝堂事宜,但都下榻于城南客棧,對那些傳聞略有耳聞。
他們才是真正抱有匡扶天下夢想的人。
他們加入進來,嘴裡攻擊性立馬加強了。對手既然已經不是禮部尚書之子,以王公子為首的纨绔子弟把從那些個花柳之地學來的渾話全說了出來。
坐着喝茶的小姐夫人們紛紛戴上帷帽,打算出去了。
“烏煙瘴氣!”有個姑娘輕聲罵道,但看見一臉茫然的掌櫃,還是溫柔地說,“下回來輕給我們清場。”
茶樓掌櫃聽着這話,忙點頭感謝。
說來有趣,盡管茶樓近來總發生這些沖突,但那些前來品茗的雅客卻愈發多了起來。
“愛熱鬧嘛,人之常情。”墨衣公子坐到她的對面,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素塵看着她,笑道:“你怎麼看?”
“看什麼?看為什麼各位姑娘們對這裡情有獨鐘?還是看素塵姑娘竟然也是愛看熱鬧的性子?”王曈笑得輕佻,伸手撚起一塊茶點,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好吃好吃!”
“既然好吃,公子就多吃些吧……”素塵頓了頓,看了眼那邊如今滿嘴髒話的“王公子”,“話說那邊那位也姓王。”
她盯着王曈的神色,不放過一絲細節。結果對面這人聽了她的話,轉頭看了那邊一眼,帶着笑意回頭:“嗬,那還是我這個姓王的好。”
不像是認識的模樣……嗯?
素塵嘴角微微上揚,沒有多說。茶樓設計巧妙,比起尋常閣樓,怕是更像一處雅院。
有二層高樓,但還是不如對面醉仙樓高聳。
她擡頭看了眼酒樓方向,正好可以瞧見三樓靠窗的女子。
殿下一直看着這邊的鬧劇,見她擡頭,舉起酒杯遙遙向她擡手。
素塵端起茶杯與她隔空相碰。
她面上帶着得體的微笑,但桌下踢了王曈一下。驚得瞪大了那雙漂亮的眸子:“怎麼了?”
“現在什麼時辰?”素塵壓低聲音,面上笑容不便,甚至又對着那邊的公主笑了笑。
“……巳時吧,快到吃午食了。”
“午食之前便來飲酒……”素塵喃喃,“殿下當真嗜酒啊?”
王曈眨眨眼,仿佛見到了知己一般:“是啊,簡直是個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