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這邊低聲說樓上人壞話,那邊的學子們說的話愈發激烈。
光是在旁聽着,素塵都從那幾個知道事情的世家子口裡了解一二了。
真真不愧是高門貴姓之家,嘴巴渾話一句不少,倒是還能把事情聊清楚,甚至還附上幾句正經政言。
“我還以為他們真是酒囊飯袋呢。”王曈也是一樂。
“世家底蘊嘛。”素塵指着那位章公子身旁的布衣學子,“至今未吐一句髒話,卻是好幾次讓他們說不出話。也不愧是一路考上來的佼佼者。”
她還沒說完,一個完全跟不上大家罵人節奏的纨绔竟然直接大罵了一句徐大人,那布衣青年就将自己的布鞋脫下扔到那人頭上。
“死者為大!”他投得準極了,直中那人額心,将頭上玉冠擊落在地上。他看着對方淩亂的模樣,還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一禮,“在下手滑。”
隻見王曈又悄悄說了一句:“這準頭……和你有得比!”
“……”
“什麼窮酸破落戶!你是何人?”
“是你大爺!”王曈本就在他出言不遜時便面帶怒意,此話一出,便直接站起身來直直盯着他。
怎麼突然魯莽行事?素塵感覺按住自己頭上帷帽,保證他們看不見自己的容貌。
樓上公主殿下饒有興緻,顯然不在意會不會有人認出王曈來。
王曈一副比纨绔還纨绔的模樣,瞟了眼地上玉冠,樂呵呵地:“我還以為是哪家富可敵國,原來是太原吳氏啊。”
沒聽懂的人疑惑問道:“太原吳氏是……”
“太原王氏的看門人啊。”王曈眨眼。
“噗嗤……”那章公子顯然聽懂其間深意,和身邊同伴解釋,“吳家祖上是王家看門奴仆,應救護有恩,王家給他買了個官。”
王曈鋒芒畢露,嘴上更是不饒人。
見那些纨绔嘴上不幹淨,她忽然一笑:“你罵人像撒嬌。”
“你!”
見她是個潑皮無賴,與她同坐的素塵也被人盯上,那位吳公子上下打量她,最後不知是判斷出什麼,自信一笑:“這位公子如此張揚,身邊相好的姑娘卻如此素淨?”
又是素淨,素塵摸了自己身上的首飾和腰帶配飾,實在不知這些貴人究竟如何判斷的。
王瞳沒回頭,隻是側身将她擋在身後:“在下隻是與這位姑娘拼了個桌,并不相識。”
素塵擡頭,卻看見一雙鞋向王瞳砸來。王瞳下意識一避,等她想起身後女子時已經晚了。
王瞳忙伸手去攔,可一塊銀塊比她先一步碰到那鞋履。
“崔大人!”章公子率先看見門口的男子,直接躬身行禮。
崔明安沒穿着官袍,反而一身青綠錦袍。雖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樣,但在各位考生心裡,恐怕都想起過幾日的科考。
确定了素塵沒有傷到,才擡手讓各位不必多禮:“在下今日隻是過來喝杯茶,就不叨擾各位……清談了?”
他掃了眼喧鬧中心的幾個人,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直直走到素塵面前,撿起那隻鞋履:“這是哪位的?”
章公子和王公子等人無論陣營,皆向後退了一步,将那位始作俑者暴露出來。
姓吳的公子慌忙的看了眼王公子,求救無果,隻得硬着頭皮:“崔大人,是在下。”
瞧着他欺軟怕硬的模樣,素塵悄悄翻了個白眼。
崔明安扔給他,眼神淡漠:“請問這位公子為何砸我崔府的人?”
素塵起身向他行了個禮:“公子安。”
“她……”
素塵沒有摘下自己頭上帷帽,隻是偏頭向他們行禮:“奴婢名喚素塵。”
崔府管事的名字在這京城還是有些響亮的,尤其是和崔府有交集的公子。
她在女眷口中幾乎是事事得體,簡直算的上是奇女子。過目不忘之才在年初宮宴中更是令人咂舌。
王曈悄悄隐入人群中,與素塵對視一眼,便低頭想離開。
但崔明安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尤其是在二人對視的那一刻,他心中疑慮更甚。
雲竹得了暗示,手慢慢摸上腰間佩劍。
“崔大人可有聽說近來變故?”一位公子突然開口,引得各位學子紛紛向崔明安投來儒沐的目光。
崔明安自少時在北疆獻計逼退胡族一舉成名,雖未參加科考,卻以當年會考題目反寫了一篇《論知行疏》。硬是把當年為難他的北部貪官污吏全部怒斥了一遍,将整個駐北官場整頓了一遍。
從北地來的學子對他尤其崇拜,崔家鶴珍公子名聲顯赫,尤其是不少寒門出身的學子以他為榜樣,如今更是希望他能如當年模樣,為他們指點迷津。
素塵瞧他被圍了起來,便和他說了一聲自己要去後面賬房拿東西。
崔明安看着她往後院走去,視線被另一學子擋住。
他們眼神正義,仿佛科考以後,真的會如他們所願,有一個匡扶天下,大有作為的前途。
雖然心裡盡是悲歎,但他面上還是帶着微笑,和傳聞一般儒雅随和,認真地與他們探讨着書中疑惑。
他無暇關注後院的素塵,自然也就沒注意到那個眼熟的男子緊跟其後。
王曈剛走到賬房附近,便被躲着那邊視線的素塵一把拉到後門處。素塵将她嘴巴捂住,神色謹慎地看了眼崔明安和雲竹方向,确定了他們全然沒有看向這邊才送開。
“你瘋了嗎?”素塵壓着聲音,實在是不解,“作為公主殿下身邊的人,你不怕被認出來嗎?”
王曈聳肩:“不怕啊,除了你們崔府的人,無人知道公主身邊有我。”
“你上次……”素塵忽然明白,這人怕是上次一時興起穿了公主府侍女的衣裳,“罷了,我家公子來了,你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