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錦被素塵擦幹淨了臉,才緩緩擡頭,但在與她親生兄長對視的那一刻,忽然停止了抽泣聲。
“崔明錦。”崔明安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冷靜到有些漠然。
為她整理儀容的素塵感受到她突然僵硬的動作。
素塵低頭退到一邊,将帕子還給旁邊的曉悅,不動聲色地擡眼觀察兩位主子之間的交鋒。
當她看到崔明安的眼神時,心裡了然地歎了口氣。
在如此冷靜的人面前,一切的崩潰都像是兒戲吵鬧一般。
兄妹終究是被老夫人隔得太開了,不然崔明錦應該早就知道自己這一番動作無用。
她止住了哭泣,等待着崔明安的答案。
男人看着她紅通通的眼圈,将錦帕拿出,遞給她:“再擦擦。”
“且不說此事究竟有沒有下文,你也不用再像今日這般鬧,”崔明安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我如何做決定,與祖母的想法無關。”
“你總要……”崔明錦小聲說。
“無論我如何選擇,你與盧進鱗都無可能,死了這條心吧。”崔明安果斷地說道,将她藏在心裡的話堵死。
曉悅聽見盧進鱗的名字時,不自覺地抖了。
“……”崔明錦哽住,她眼眸一轉,避開視線,“盧公子與我家世如此相配,況且這樣你就不必聽從祖母所言。”
她的話明明是在關心他,怎麼他又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不是我說話直白,”崔明安一眼看出她心裡所想,頭眼見疼得更厲害,“崔氏子女婚事,不看心意門戶,隻看立場時機是否合适。”
盧府與崔府,不可同謀。
崔明錦一路被崔明安訓斥着回去,她偶爾逆反似得出聲,但馬上就會被崔明安的話壓回去。
素塵一直坐在角落低着頭,微笑着,聽着自己的名字、鄭小姐和盧公子反複被提及,但她不能聽懂。
衣襟處藏着的錦帕和紙條變得愈發滾燙,讓她微笑的眼睛忍不住閉上。
馬車停下來了,已經到崔府。
曉悅和素塵低頭出了馬車,站在一旁扶主人下車。
崔明安無需她們,熟練地下了車,留下一句:“抄3遍家規家訓送到我院裡,今日之事不必再提。”
“嗯。”
得了答應,崔明安便擡步進了府。
快跨過門檻時,他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扶崔明錦下車的素塵,冷聲道:“回院。”
“奴婢先過去了。”素塵連忙趕了上去。
回了院,崔明安看着她,想說些什麼,眼眸愈發幽暗,但最終卻沒說什麼。
今日留在府裡的文竹與他一同進了書房,不停地低聲交代着什麼。
兩人神情愈發嚴肅,說話的聲音卻刻意保持着,不讓素塵聽見。
“今日辛苦,公子說你可以休息了。”文竹在書房門口停住了腳步,扭頭與她說。
他壓着嚴肅的公事,面帶笑意。
正好今日不便多與公子共處,素塵自然應聲。
隻是在文竹關門時,她若有所思地往裡看了一眼,掃了一眼書房裡多出的那些書信公文。
“……”
她環顧院裡,确認雲竹不在府裡,才慢慢地回了屋。
入了春,天氣暖了起來,尤其是這些天無風無雲,鼻間呼吸悶悶的,身上保暖的厚衣都脫了下來。
素塵坐在銅鏡前,看着自己今日的裝扮,苦笑一聲。
她慢慢解開自己的衣帶,将外衣衣襟處縫的暗袋露出,靈巧的取出裡頭的錦帕和紙條。
上邊還帶着她的體溫,她自然地打開了錦帕和紙條。
錦帕上被人用極淺的墨染了色,上邊漂亮的小楷與紙上飛舞地略顯倉促的墨迹重合在一起。
是一個人寫的。
在盧府裡她已經悄悄避人看了錦帕,上邊隻有寥寥幾句話。
“某雖出身貧寒,但豈敢自憐自苦抱怨,某憐的是那些流離失所的孩童,苦的是那些被壓迫地喘不過氣的天下蒼生,怨的是那些囤糧弄權的世家佞臣和不作為的昏君!”
字字珠玑,難怪會被抓進去。
句句實話。
外邊發出點一點兒動靜,驚得素塵回頭看了眼鎖上的木門。
纖細到仿佛易折的手迅速撫到自己耳垂上,指間随意動作,一邊耳墜便掉落在她手心。
“叩叩——”
她自然地開了門,外邊文竹面色如常,目光掃過她耳處,帶上些許抱歉:“今日怕是辛苦了,打擾你休息了……方才老夫人院裡來人問小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