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看見邱月明的臉,他更想哭了,胡知川說不出話,就這麼對着鏡頭張着嘴嚎啕大哭,毫無形象。
邱月明沒有催促,挪上兩步,好整以暇坐到窗邊,隻是靜靜地看着屏幕。
“小胡。”
“胡知川。”
“小川。”
每到胡知川緩和一點,邱月明就會輕輕喊他一聲,然後他又哭得更厲害,眼淚刷啦啦糊得滿臉,噼裡啪啦往下掉,邱月明看得哭笑不得,平時看着還算妥帖的一個人,怎麼哭起來山崩海嘯的,跟小孩一樣。
大抵是哭累了,胡知川磕磕巴巴地停下,鼻子一抽一抽,他背過身,躲着邱月明,狠狠地擦了一下鼻涕。
邱月明撐着臉,仍在屏幕的另一頭,見胡知川大概能交流了,他才開口問:“願意跟我見一面嗎?”
……當然願意。
胡知川不好意思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儀态盡失,從他有記憶起他就沒哭過,一直很懂事。
“你想見我嗎?”胡知川反問。
邱月明短暫地怔了一下,他第一次回答這種問題,随後點點頭:“想,你在哪?在家嗎?”
胡知川點頭,把小區定位發過去,邱月明沒有挂斷,而是轉身去衣帽間換了衣服,才走回客廳來拿起手機,展示一下剛剛換好的衣服,把車鑰匙晃給他看。
“我現在出門了,你要等我。”邱月明道。
胡知川回來之後沒換睡衣,隻需要等着就好,他繼續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按理來說他應該算算時間,下樓去接邱月明,總不能讓人家大晚上開着車堵在他家門口,本來這一塊就很擠,難停車得很。
然而,或許是太餓了,他一點力氣都沒有,僵硬得好像長在地闆上一樣,就這麼木愣愣地等着,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邱月明什麼時候能到呢,他住在哪呢?應該很靠近中心吧,還好不是像他一樣偏,要是方向相反,邱月明今晚得橫跨整個城。
怎麼不給他發消息……哦,邱月明開車,他不能發消息,胡知川沒有駕照,但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到哪了呢。
胡知川盯着陳舊的白色天花闆,舊得像要掉下一片灰來,其實他不想讓邱月明知道自己隻能住在這種地方,把他們之間的距離鋪得太開。
然而,就在他等待着下樓之際,外頭傳來皮鞋踏在台階上的聲音,越來越近,近到他家門口,門突然被拍響了。
門太老舊,連門鈴都壞了,隻能用力在門闆上拍,還很難發出聲音。
邱月明,爬樓上來了?
胡知川這才想起他有自己詳細的地址,難以置信,邱月明居然會從這個髒髒窄窄又壞了燈的樓梯,一步一步爬上來,敲響他那扇沒有刮幹淨小廣告的門。
他從地上猛地爬起,沖到門口,一打開門,室外的冷風混着邱月明身上淡淡的香味席卷而入,沖得胡知川頭昏腦漲,他本就肚子餓,又在地上坐了太久,現在猛起,眼前突然一片空白,随後栽進了邱月明的懷裡。
完了。
胡知川的第一反應是,他臉上還有淚痕沒擦,是不是要把邱月明的衣服弄髒了。
邱月明顯然也愣住了,出于本能,他迅速接住了胡知川,生怕他摔下去,但還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胡知川稍稍清醒一點,悶悶地念了句“我好餓”,邱月明才笑了,架着胡知川的雙臂晃了晃,又向中收緊,他低下頭,把腦袋埋在胡知川的頸側,輕輕地抱了回去。
“想吃什麼?我請你。”
邱月明用哄小孩的語氣哄他,聲音溫柔得要命,手卻越抱越緊。
胡知川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隔着那件柔軟的薄大衣他能完完整整地感受到邱月明的身體,前身後背的肌肉弧度和維度,耳朵上被對方偏長的頭發掃過,又癢又麻,似乎還有些奇怪的感覺。
他蹭了蹭,答道:“立水橋,我想吃涼皮。”
邱月明把車停在了路邊,路極窄,前後都有車,他停得方方正正,看得出車技不錯。
“上車吧。”
邱月明按響車鑰匙,替他開了副駕的門,胡知川這才意識到邱月明一直牽着他,大概是怕他暈倒,從樓梯間下來時邱月明緊緊握住他的手,開着手機手電筒,擋在他身前慢慢地下樓。
“……謝謝。”胡知川趕緊上車,系好安全帶。
邱月明的車不太符合他的身價,倒是合他的氣質,一輛漆黑的沃爾沃正經規矩,他開車時也正襟危坐,非常穩當,幾乎感受不到速度的變化。
他看着邱月明的側臉,骨相和皮相都好得沒話說,一頭偏長的黑發掃在臉側和脖子,烏發雪肌,胡知川突然開始幻想,如果邱月明買輛跑車,風吹起他的長發該有多漂亮?
“你在看什麼?”邱月明突然問他。
“……你的車,很低調。”胡知川含蓄地表達。
“安全性好,”邱月明解釋,顯然被很多人問過,“買那麼貴的,沒必要。”
“好吧。”胡知川把心裡話咽下去。
邱月明一聽就知道他還想說,問:“你還想說什麼?直接說吧。”
“我想看你開跑車,”胡知川答,“你有跑車嗎?”
“這兒沒有,你得跟我回東城,我帶你兜風。”邱月明道。
說完,兩個人都愣了下,不說話了。
跟他回家。
這話也太……暧昧了。
胡知川的心髒怦怦直跳,邱月明大概隻是随口一說,為什麼他這麼緊張,他的心跳怎麼這麼快?
車輛平穩行駛,到了夜市,邱月明停好車,正想戴帽子,發現沒有多餘的,他想了想,把帽子給了胡知川,然後拿了個新口罩。
打扮好,他把車落鎖,兩個人肩并肩往裡走。
“我請客,你隻吃這個嗎?”邱月明覺得好笑,他還是第一次請人吃路邊攤。
“我愛吃呀,吃這個就好。”
胡知川笑得眼睛彎彎的,和他擠得很近,軟軟的羊毛冷帽把他細碎的劉海壓下來,眼中的光點在發絲間隙一閃一閃,看得人心中搖擺不安。
轉了幾個道,胡知川終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涼皮,他沒客氣,說了忌口,便等着邱月明付錢。
“掃過去了。”邱月明道。
“你不吃嗎?你是不是那種不吃夜宵的人?”胡知川擡頭問他。
邱月明本想點頭,鬼使神差地,他說:“……可以吃一口。”
胡知川的眼睛一下子更亮了,他看看邱月明,搓了搓自己的手,等攤主把他的拌好,接過後客客氣氣喊了聲“謝謝阿姨”,然後捧着涼皮轉向邱月明:“超級好吃,特别像我媽做的。”
“怪不得還要到這來。”邱月明四處看了看。
“嘗嘗嘛!嘗一口!”
胡知川用筷子挑起一根,一回生二回熟,他很自然地舉起手,示意邱月明嘗嘗。
邱月明看着他現在大大方方地喂自己,和之前被偷襲時兩模兩樣,瞪大了眼睛,表情不知是喜歡還是失望。
周圍人來人往,要防止被人拍到,他們面對面湊得很緊,倆人身高差不大,邱月明也就比他高那麼一點兒,摘口罩低下頭的時候還伸手掩了掩臉側,這份距離實在太近,胡知川甚至有種荒謬的錯覺,好像邱月明擋那一下是為了和他接吻。
“……挺好吃的。”
邱月明嘗完,給出了比“還行”的半生不熟牛菲力更高的評價。
“哼哼,這可是我的最愛。”胡知川吃得很香,呼噜噜的。
“這是什麼做的,裡面有麸質嗎?”邱月明忽然問。
胡知川皺皺眉:“什麼是麸質?”
“小麥蛋白,在面粉裡的,”邱月明解釋,“俗話叫面筋。”
“沒有,涼皮是把面筋洗出來之後的水做的,就是澱粉,”小飯館太子給他科普,“這個上面方方的才是面筋,正好一起賣……嗯?你過敏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他要是過敏就完蛋了!這個裡面說不定有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