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來。”
“或許一年,或許十年,或許……”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再也說不下去。
兩人沉默立于風雪之中,如兩尊即将被雪掩埋的碑。
酒壺已空。
賀泊南将它輕輕放在慕嬌瑩的碑前,低聲道:“我走了。”
君溟看着他轉身,背影在漫天飛雪中漸漸模糊。
“表哥,保重。”
賀泊南未回頭,隻是擡手揮了揮,随後大步踏入風雪深處,再未停留。
君溟靜立原地,直至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于蒼茫之中,才緩緩跪坐于雪地。
他伸手,一一撫過冰冷的墓碑,最終停在父母的碑前。
“對不起……”
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幾乎被風雪吞沒。
“孩兒……未能護住你們。”
遠處,皇宮的鐘聲遙遙傳來,沉重而悠長,似一聲無言的哀鳴,回蕩在寂寥的天地之間。
更深露重,燭影搖紅。
君溟靜坐榻邊,半張臉隐在陰影裡,眼下的青黑像是沁入骨血的墨。他伸手,指尖懸在香漓眉心上方,那道淡金色裂痕在燭火下泛着微弱的光,像天道随手劃下的判詞。
“香漓。”他低低喚她,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今日……又下雪了。”
無人回應。
殿内靜得可怕,唯有燭芯偶爾爆出細微的噼啪聲。
“墳冢修在青棉峰下。”他突然開口,“你從前總說那裡景緻最好……”話音戛然而止,喉結滾動兩下,“母親定會喜歡。”
他的聲音頓了頓,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
指尖輕輕搭在她的腕上,脈象依舊微弱,像一縷随時會斷的絲。
他沉默地收回手,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浸了溫水,一點點擦拭她的指尖。
窗外風聲嗚咽,燭火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孤獨得像一抹遊魂。
君溟緩緩俯身,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
“香漓……”
他的聲音終于染上哽咽。
“我好累。”
天剛蒙蒙亮,君溟便起身更衣。
他穿好官服,系上玉帶,臨出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
她依舊安靜地睡着。
君溟站在門口,看了很久,才輕聲道:“等我回來。”
三更鼓過。
君溟推開殿門時,腳步有些踉跄。
他固執地渡着真氣,明知是往枯井裡倒水,卻還是日複一日地重複着這個徒勞的動作。
真氣耗盡的那一刻,君溟猛地咳出一口血。
猩紅的液體濺在雪白的袖口,像是雪地裡綻開的紅梅。
他盯着那抹血色,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香漓……”他輕聲道,“你說,我這樣……算不算殉情?”
“若是死了……是不是就能在夢裡見到你了?”
無人應答。
某一夜,燭火将盡。
君溟坐在床榻邊,靜靜望着香漓的睡顔。
他已經很久沒有合眼了。
累嗎?
累。
可比起累……更多的是麻木。
他感受不到自己活着。
每日上朝、議事、回宮、守着她……周而複始,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
他甚至……記不清自己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了。
君溟緩緩伸手,指尖輕輕描摹她的眉眼。
“香漓……”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如果你真的不想醒……”
“那就帶我一起睡吧。”
一枝紅梅被積雪壓斷,“啪”地一聲,墜在地上。
窗外,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庭前的梅花開了又謝,可床榻上的人始終沒有睜眼。
君溟低下頭,額頭抵在她的手心裡,肩膀微微顫抖。
“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