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天意——可天意從來高難問。

那好啊，他麻木地想，如果他現在就再死一次，又會怎樣呢？

——在他真的把這種念頭付諸實踐前，他收到了一條短信。

那條短信像是地獄中垂下的一縷蛛絲，系住了他搖搖欲墜的靈魂。

……

“祝賀你出院。”24歲的笹塚把手裡的禮品遞給萩原。

萩原在周末辦好了出院手續，和他入院的那個陽光燦爛，萬裡無雲的立冬日相反，他出院這一天的東京迎來了初雪。

這第一場雪并不算大，隻是零星飄落的雪花，但萩原還是整個人被包成了粽子，半張臉都被埋進了圍巾。松田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确定“全副武裝”沒有絲毫遺漏後才在萩原的讨饒聲裡高擡貴手放他出門。

出院辦得很低調，沒有大張旗鼓，即使如此萩原還是又收到了海量的出院賀禮——現在它們大部分拎在了伊達航手裡。

“你們怎麼回去？打車？”

伊達問。他們幾個都是職場新人，還沒到能自己買車代步的時候。

“我借了隊裡的車。”

松田從口袋裡翻出車鑰匙在手指上轉了一圈，萩原的視線立刻黏了過去、

“小陣平——”

“想摸方向盤”的渴望都快從眼睛裡淌出來了。

“沒門兒。”

松田冷哼了一聲，不顧幼馴染可憐兮兮的抗議，潇灑地一揚手把鑰匙抛給了笹塚。

“……公器私用啊，松田。”

“怎麼了，反正這家夥也是工傷。”

“……那倒是啦。”

“我倒是更想吐槽松田你怎麼支使起前輩來這麼順手啊。”

真正能算是笹塚後輩的伊達露出無奈的笑容。

年輕的警官們走進靜谧無風的細雪裡，垂着肩膀雙手插兜走在前面的笹塚側頭看向身後，視線裡是勾肩搭背擠擠挨挨的三位青年，生機勃勃風華正茂，臉上洋溢着發自内心的笑容——嗯，更正，松田因為萩原正憑借身高優勢壓在自己肩膀上而撇着嘴一臉嫌棄，但滑落的墨鏡下露出的深青色眼睛裡同樣盛滿笑意。

銀灰色頭發的刑警大概沒有意識到自己一貫冷淡的眉眼在看着他們的時候也變得柔和起來，不過偶然擡頭一瞥的萩原沒有錯過那個瞬間，半長發的高個子青年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擴大了。

然後紫色的眼睛一眨，飛快地給笹塚飛了一個wink。

笹塚：“……”

“欸欸欸笹塚先生為什麼突然加快腳步？！小陣平，研二醬剛才被嫌棄了吧？絕對被嫌棄了吧？？”

話又說回來，對于被支使着開車這件事笹塚沒什麼感想，以前也是他開車帶石垣。不管怎麼說，笹塚開車快而平穩，也無怪乎前輩們都喜歡抓他當司機。伊達航坐在副駕，上來沒多久就收到了女朋友關心的電話；爆處這兩個幼馴染和禮物堆一起擠在後座——笹塚懷疑這大概就是專門抓他來開車的理由。

“對了，那個案子沒有進展嗎？”

松田扯了扯自己的襯衫領子，忽然發問。

“……我想沒有。”

笹塚眼神暗了暗，“雖然有可疑的人選，但是完全斷了線索。”

這是實話，但也不全是實話。

淺井别墅的1111号住戶，在爆炸案發生後就連帶着房間中所有的私人物品一起在一夕間銷聲匿迹了，整間房空蕩幹淨得宛如新居。在調查中則發現這一戶的房主所使用的所有證件都是僞造的，實際根本就查無此人。而鄰居們對1111号的印象也十分淡薄，隻能根據零碎拼湊的隻言片語推測出是一位帶着年幼的弟弟或妹妹的年輕女性。

更古怪的是，當警察們調取公寓的監控時，卻發現怎麼都查找不到拍攝到1111号住戶出入的畫面，1111号仿佛成了一間幽靈房——顯然，監控也被人做過了手腳，就像那天警視廳門口的監控一樣。

再怎麼調查也沒有結果，案子走進了死胡同，一課的同事們都在憂心忡忡，他們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對手？

而笹塚已經在鄰居們模棱兩可的證言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那樣的組合，那樣的行事，不會有别的可能。

在這個世界上，同樣有着——或者說，有過，被稱為“怪盜”的犯罪者，但與從未殺生的、被稱為怪（Phantom）盜（Thief）的1412相比，他那一邊世界的怪盜，從名号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散發着揮之不去的濃稠的血腥氣息。

“怪（Monster）盜（Robber）Xi”。

那曾是他心底陰魂不散的夢魇。

……不希望車裡的這些家夥和“那個”扯上關系啊。

“說的是那個爆炸犯的案子？”剛挂了電話的伊達反應過來。

後視鏡裡松田臉上表情不善，倒是萩原依然平靜。他們也都接受了私下裡的排查問話，但看起來一課并沒有從中得到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也不用心急，‘心浮氣躁乃是大忌’不是小陣平你的座右銘嘛。”

“……切。”

“不過啊，周一就又要回去上班了，真是久違了——”

“荒廢了這麼久，技術要生疏了啊，萩。”

“诶——絕對會重新趕上小陣平的啦！”

“喂你們兩個，别在後座折騰影響前輩開車！”

雨刷刮去擋風玻璃上撲落的雪花，現在進行時的安穩的、平和的日常。

他們一起到了萩原和松田合租的公寓，笹塚和伊達幫他們搬了禮物和行李進屋。同期的年輕警察們打算一起聚個餐慶祝，也向笹塚發出了邀請。

“抱歉，今天不行。”笹塚搖搖頭，“我要回趟本廳辦點事，正好順道幫你們把車開回機動隊。”

“哇，笹塚先生又要加班啊？”萩原一臉同情。

“嘛……算是吧。”

松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很可惜，不過反正日子還長，下次再一起喝酒吧，笹塚前輩！”伊達爽快地說。

“——先說好這裡有個家夥暫時酒精禁止。”松田涼涼地插了幼馴染一刀，才向笹塚揮了揮手，“車就麻煩你了，用車登記留的是我的名字。”

“好。”

笹塚重新駛入紛飛的落雪中，他的确是要去一趟櫻田門，隻不過，要去的不是搜查一課的辦公室罷了。

用臨時ID卡刷開層層門禁，銀灰色頭發的刑警擡頭看了眼辦公室門口，那裡挂着[公安部外事第四課]的銘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