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為雷雲,覆手為血雨,遮天的手指間,是為“魔人”下達的戰書。
首先奏響序曲的是,洪流。
暴雨,洩洪,被炸毀的堤防,吞沒東京的滔天濁浪。
“死者約4800人,受災總額超過五萬億日元……”
繼而引吭高歌的是,地鳴。
轟然坍塌的大廈,活埋在地基裡的生樁。一千名僅剩頭顱露出地面靠設備維持生命體征的受害者,還有廢墟裡傷痕累累對峙着的“魔人”與“新血族”。
“你們人類要自己保護自己。”
即使在向“弱小”的人類請求幫助,魔人坦然而傲慢的姿态依然沒有折損分毫。
接力吟詠的是,來自森林的葬歌聲。
毒氣,瘴氣,從天而降的樹之矛,生死相搏的舊日好友。
“力量強大,實在累人啊,忍。”
最後關頭,無法執行任務,為了保守機密而啟動了自毀模式的少年,留下了帶着苦澀與悔恨的遺言。
最終登場上演的是,魔女支配下的舞台劇。
被誘導自相殘殺的警察,萬裡挑一的藥物改造實驗體死士。死裡逃生的後輩搭檔們,以及……被複仇遮蔽了視線而缺席的自己。
“抱歉,如果情況危急的話你們立刻逃命吧。”
……真是個不像話的前輩啊。
五折其四,唯烈火獨燃。
還有,還有……
“——複仇鬼在死前會看到什麼呢?”
新月高挂,星野低垂,彌漫着硝煙與鐵鏽味的廢墟是最好的殺戮場。一身黑衣的男人無力地跪倒在自己的血泊裡,被抓着頭發的力量扯着勉強仰起頭。
披散着黑色長卷發的少女低頭專注地盯着他觀察,那陌生又熟悉的敵人披着陌生又熟悉的皮囊,金瞳裡一片無機質的冰涼。
XI(十一),VI(六)的鏡像倒影,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武器。
“我‘讀’完了,可以動手了,‘爸爸’。”
…………
“叮——”
玻璃酒杯碰撞的铮然聲響喚回遊離的意識,略微遲鈍地轉動視線,笹塚對上了松田陣平不滿的目光,居酒屋的喧鬧重新将按下暫停鍵的背景音填充。
卷毛青年收回自己的酒杯,不滿地撇嘴。
“喂喂,回神了葉綠素混蛋,我說你到底行不行啊,剛喝幾杯就神遊去了?”
“……抱歉,剛才說到哪裡了?”
習慣性地摸向放着煙盒的衣袋,摸了個空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居酒屋已經脫下了西服外套隻剩襯衫。
“也沒什麼啦,就是和班長一起抱怨一下米克特蘭那個案子。”萩原研二很有眼色地把自己的煙遞過去,卻被伊達航毫不客氣地半路截胡。
“你們差不多少抽幾根吧!給我好好喝酒!”
“真嚴格啊班長——”
“都說了不用叫我班長了。”
“但還是班長叫起來順口,是吧小陣平~”
“哦,班長就是班長嘛。”
……照這個勢頭,自己的外号隻怕也要焊死了。
“真是的,松田你這外号狂魔,怎麼萩原就隻是‘萩’啊。”
“怎麼了,萩就是萩啊。”松田一臉理所當然地用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句式回答,聽的人卻聽出了點微妙的味道,而當事人萩原美滋滋地露出了傻笑。
“這就是——小陣平的特殊待遇~~”
“是啊所以作為特·殊·待·遇的對象飯後附贈一對一拳擊體驗機會如何?”
“哇,不要啊——”
笑鬧間,服務生過來上菜,伊達遞過了燒鳥的碟子招呼笹塚。
“前輩你别光吃涼菜也吃點熱的啊,胃會壞掉的。”
“……會嗎?”
幾乎隻吃了芥末章魚的笹塚歪頭。
“都說了這家夥身體裡有葉綠素啊不需要擔心。”
“喂喂葉綠素和這個沒有關系吧!”
“……已經不否認葉綠素本身了呢班長?”
“嗯,葉綠素啊……”
接二連三被特别針對的某植物系男子決定在酒桌上适當地發幾句牢騷。
“雖然搞不懂你們幼馴染,但如果外号的長短代表關系親密度,那看來松田大概是對我特别有意見了?畢竟不隻是‘葉綠素’還是‘混蛋’……”
“啊、啊哈哈哈那怎麼會呢!”
比如某失蹤人口“金發大老師”這個外号也挺長的——但眼下當然不能拿出來舉例了!雖然小陣平和小降谷也是不打不相識吧——該死怎麼細想起來笹塚先生說的還有幾分道理?!
大約是酒意開始上湧,萩原一個沒留神嘴上就開始跑火車:“那個,之前就說過一直叫笹塚先生感覺有點太客氣了嘛——要不這樣,像小陣平叫我‘萩’一樣截一個字簡化也不錯啊,笹塚(Sasazuka)就是笹(Sasa),這樣再加上敬稱不就很可愛嗎所謂反差萌——嗚噗?!!”
“……我好像聽到有人還沒醉就在說胡話。”
萩原,慘遭笹塚鐵拳制裁,所謂酒後失言大抵如此。
“——對不起!請務必忘掉剛才的發言!”
“活該。”
“喂喂先給别人起外号的家夥沒資格笑我吧!而且我是為了誰啊小陣平好過分!這串歸我!”
這家夥居然沒抱怨自己為什麼隻揍他卻無視了松田,犧牲我一個、拯救幼馴染,真是感天動地。
“話說回米克特蘭……”松田一邊和萩原搶燒串,一邊漫不經心地向笹塚抛出問題,“我聽說新聞報道之後很多人覺得他情有可原來着。所以你怎麼看,米克特蘭的‘複仇’?”
“……”斟酒的手微微一頓,笹塚擡眼看向松田,剛剛的發問不知為何也讓萩原走神了一瞬,大意間就被松田成功搶走了最後一串醬燒雞肉。
——問一個曾經的複仇鬼,怎麼看待這場複仇劇嗎?
“……是作為刑警,還是作為個人的意見?”
“都是。”
笹塚不确定他問這個問題是否和那個字面意義已經挫骨揚灰的炸彈犯有關系,遲疑了片刻才做出回答。
“好吧,與其說是真正的‘複仇’……”
他輕輕晃了晃杯子裡的冰塊,凝視着杯壁的水霧,回憶着那一天米克特蘭平靜的眼睛,聲音模糊。
“我倒覺得不如說那是——‘自我滿足’。”
并非根源于對逝者的愛與仇者的恨,而是出于……填補内心的空虛。
“哈,這麼聽起來還真是倒胃口。”松田冷哂一聲。
“小陣平一邊說出這種話一邊吃掉了我的雞肉串真的很沒有信服度哎。”
“揍你哦。”
“我說你們,再點一份不就行了?”
伊達對同期的幼稚行為無奈搖頭,和笹塚碰杯。
“對了,前輩,岩沢家的那個姑娘還沒找到嗎?”
“……是啊。”
沒有入侵的迹象、隻有行李消失不見,再加上“前科累累”,岩沢瓦内莎的失蹤目前依然被認定為“離家出走”。這并非搜查一課的業務範圍,齋城和蝶野這樣的相關人員是由轄區警署負責去了解情況的——往好處想,笹塚至少避免了和女高中生們相逢警局、喜提掉馬的風險。
“希望她平安無事,娜塔莉也一直很擔心。”
伊達眼底浮上憂色,他和笹塚一起見到了女孩試卷上黑日創生教的紋章,自然察覺到她可能卷入了某些可疑的宗教活動中。
“……”
笹塚并不樂觀,即使那姑娘幸運地平安歸來,可她又該怎麼面對真相血淋淋揭開後天翻地覆的一切呢?
他扯了扯襯衫低敞的衣領,又滿上了一杯酒。
………………
年輕警官們憂慮着的陰霾尚未蔓延到出走少女的腦海中,現在的岩沢瓦内莎滿心滿眼都是新年夜的驚鴻一面,那位年輕英俊的司祭大人在第一眼就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神。
不隻是她,那難以辨明是魔性還是神性的美麗俘虜了幾乎所有女性(以及部分男性)信徒,人們不敢在言行上有所亵渎,但那些難以抑制萌生出的心思在眼神視線流轉間根本無從遮掩,一覽無餘。
身側是互幫互助親切如手足的教友,前方是讓人魂牽夢萦又連接着天主的引導者。
她像是在一場夢裡,一場甜蜜朦胧的美夢裡。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夢境,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
………………
暗網,Dreamland論壇-聊天室。
——[Psyche]進入聊天室——
[Psyche]:喂,有人嗎
[Psyche]:下一批的交接時間定了沒有?
[A]:晚上好。
[A]:很遺憾我這裡還沒有收到新的指示呢。
[Psyche]:切
[A]:不必如此心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