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凝香苑,柳媽媽立刻進了幽蘭的屋,滿身脂粉香氣讓幽蘭大氣都不敢喘,她低聲問道:“你這身子還在不?”
幽蘭擡眸瞧了柳媽媽一眼,畢恭畢敬道:“柳媽媽不發話,我可不敢随意就把自己給賣出去了。”
柳媽媽似是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道:“宋通政使出手倒是闊綽,但是年齡大了,我瞧着沒幾年就用不上你了。梁景歡也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跟他沒什麼前途。對了,我聽說上次去浮光樓,那個新任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好像還蠻喜歡你的,他後面來找過你沒有?”
幽蘭對柳媽媽的分析能力表示了絕對的認可,隻歎了口氣,搖頭道:“隻是逢場作戲罷了,别人懷裡都有個姑娘,他總是要入鄉随俗的吧。”
柳媽媽又道:“那……那個什麼沈公子的,不是還派人給你送禮物了嗎,這幾日也未曾見他來找過你,你們私下可有聯系?”
幽蘭再次長歎了一口氣道:“柳媽媽,我這身子前幾日病着呢,你讓他來見我什麼?見我身上的疹子嗎?”
柳媽媽似是才明白過來,立刻闆着臉道:“那你身子好了,就趕緊給我打起精神來,别一天天地悶在屋子裡不出來。”
“是,知道了。”幽蘭好脾氣地回答,親自送柳媽媽下了樓。
此時還是申時,大堂之内還無客人。柳媽媽還在叨叨着,丫鬟夥計也還在布置殿内景緻,就見一個身影從苑外逆光走了進來。
無人注意到他,幽蘭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身形俊朗挺拔,肩寬背闊,似乎每一步都帶着風。
随着他邁入大堂,面容終于清晰,那張緊繃着的臉上,眼神深邃,仿佛已經洞察出幽蘭的心思,疾步朝着她走來。
幽蘭扶着樓梯,一時竟想逃離。
此時已有夥計看見了秦時安,上前道:“客官可是來預定的?”
柳媽媽一聽,轉頭見一襲華服的秦時安,立刻迎上前道:“這位大人面生,瞧着可是第一次來我們凝香苑?是要點姑娘?”
秦時安目光緊盯着幽蘭,伸手指向她道:“我點她。”
柳媽媽回頭看向幽蘭,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探究的味道。她實在不明白,這個藝不怎麼樣,臉也不怎麼樣的丫頭,怎麼就這麼多男人瞧上她了。
柳媽媽笑了笑,又再次看向秦時安:“大人要不要瞧瞧我們這兒别的姑娘?”
秦時安負手仰頭看着幽蘭,隻道:“我就點她。”
冬雪關上屋子,就見原本乖巧地站立着的幽蘭徑直坐在了凳子上,一副懶散模樣。
她約莫是猜到秦時安來找自己的原因,先開口道:“我跟驸馬隻是閑聊了幾句,他來找過我好幾次,我都沒有見他。”
秦時安銳利的雙眸盯着她不語,幽蘭被他盯得後頸發涼,原本想要忤逆的心漸漸萌出膽怯,隻得站起身,垂首含淚道:“秦大人,我真的會很小心很小心的,不會耽擱你們的大事,求您……”
“你這虛僞的笑,别用在我身上。”秦時安打斷她的話,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丢在了桌上。
幽蘭定眼一看,竟是一排上颌牙齒,連連後退了幾步。
秦時安看着臉色瞬間蒼白的幽蘭,語氣低沉沒有一絲起伏:“你想讓甯華公主把你的臉一塊一塊卸下來,你就再去見他。”
廂房之中,冷寂無聲。
“幽蘭姑娘,我送果盤和酒水上來了。”
直到冬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幽蘭趕緊開門,如得救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等到冬雪離開,那股窒息感又傳了過來,她咬了咬唇,問:“要我伺候大人飲酒嗎?”
秦時安語氣不善,坐在桌前道:“之前不是做得挺好的嗎?過了幾天了就不會了?”
幽蘭默默地吞了口唾沫,屈膝給秦時安倒酒。
秦時安無聲地喝了幾杯酒,突然開口道:“彈個曲子吧。”
幽蘭如釋重負,趕緊去取了琵琶,坐在秦時安面前,面露笑意,輕聲問道:“大人要聽什麼曲子?”
“月亮船。”
“什麼?”幽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點的曲子。
“月亮船。不會?”秦時安緊繃着臉問。
“會。”幽蘭不敢多言,坐于秦時安面前,彈起了這首五歲小孩都能彈上一段的啟蒙曲。
這要是讓柳媽媽知道了,非得罵她不可。偏此時外面無客,她彈的曲子定會被人聽了去。
她垂着頭,表情痛苦地彈着。好不容易要結束了,她擡起頭,卻見秦時安盯着窗外,眸光微閃,剛才的冷峻嚴厲都已不在,隻剩下一臉落寞,不知在想什麼。
餘音消散,他轉過頭,開始解自己的衣袍。
幽蘭愣怔地看着他,突然站起身道:“大人……還沒有吃飯……”
秦時安瞥了她一眼,露出疲憊的神情:“我要想睡一會兒,别搞出什麼聲音來。”
說罷,便徑自走進了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