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聲滄桑凄苦的“昭昭”讓幽蘭跟着哭出聲來,想起十四年前的自己,跟在陸伯父身邊,總是一副嚴肅刻闆的羅正德隻有看到她時,才會露出笑意,喊上一句:“昭昭,又來啦?”。
但她很快抹幹了眼淚,肅目道:“羅伯父,我冒險來找您是想知道,太子是不是生病了?”
羅正德一驚,忙問:“你怎麼知道?”
幽蘭一聽,立刻确定了心中所想:“我也隻是猜想而已,賢王入京之後從太子手上分走了很多的事務。聖上名義上是召他入京接待兩國的公主和皇子,最遲過完年,他就應該回到自己的封地。聖上不該将太子手中的事情交給他處理,這不太合常理。”
羅正德點頭道:“是啊,如今朝中也在私下議論,怕不是聖上有了别的心思。”
“朝中也在傳?”幽蘭瞪大了眼睛,沒料到此事已經人盡皆知。
“你打聽太子的事情做什麼?”羅正德疑惑地問。
她沒有太多的時間解釋自己所想,隻道:“羅伯父,我現在的名字還是叫幽蘭,您隻當是我鎮撫司指揮使秦時安養在屋裡的女人,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礙于秦時安的身份,不得不半夜出診。”
說完之後,她立刻取出藥箱裡的紙筆道:“我本不願意将您拖進來,但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得不找您。我之前被逼着吃了堕胎藥,您就随便寫些需要調養的方子,我好用來應付秦時安。”
“你總得跟我說你想幹什麼,我才好幫你啊!”羅正德面露忐忑和擔憂,“你如今孤身一人,還跟秦時安這個人在一起,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幽蘭握着羅正德的手,神色嚴肅道:“羅伯父,我真的不能告訴您,隻求您相信我,我一定不能讓您也卷進來。”
羅正德看着眼前的幽蘭,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帶上了憂愁和陰郁,卻灼灼地看着他。
羅正德歎了口氣,手指間微微發抖,提筆寫下藥方。
寫完之後,羅正德又道:“太子的病已經有些時日了,偶爾眩暈,一直未查出病因。平日也并無其他症狀,隻是這幾日天氣寒冷,才又暈倒了一次。”
幽蘭沒有繼續問太子的事情,反而又道:“我還有一件事想問羅伯父,您可知陸伯父生前是否有本《神異精》?”
羅正德耷拉着的眼皮突然擡起來,驚訝地露出了整個瞳孔:“你……你怎麼知道這本書?”
幽蘭見到羅正德的表情,仿佛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絲光,急道:“這事兒似乎和我父親的死有關,您可知道這本書的内容?”
羅正德搖搖頭:“陸院使墜亡之前,大約有一年的時間都在寫這本書,似乎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他一直不肯讓人碰他的書,所以我們也不知道書裡到底記載的是什麼。”
“那這本書後來在哪兒呢?”幽蘭問。
“不知道。”羅正德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陸院使去世之後,我們就想着看看他到底在研究什麼,結果翻遍了整個太醫院也未見到那本書。你想找那本書嗎?我想着,也許那本書還在陸院使府上。可惜他死後,他的續弦便帶着孩子離開了京城。以那位夫人的脾性,大約隻會出手賤賣換成銀錢了。你要是需要我幫忙去找的話……”
幽蘭拼命搖頭,抓住羅正德的手,神色更為嚴肅:“羅伯父,您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今日就當是來秦府出診,我們之間的對話你無論如何都不能跟别人提及。”
羅正德哀歎道:“你一個女孩子,到底在謀劃些什麼啊?”
幽蘭像小時候一樣捏了捏羅正德厚厚的耳垂,含淚笑道:“做我必須做的事情。”
秦時安日夜奔波,到達垭江府就已耗費了整整十日。
大雪在離垭江府十餘裡的地方就淹沒了道路,積雪的厚度能到達馬肚的位置。随行人員一路清掃,整整兩日才到了垭江府衙,見到了知府丁大人。
丁大人嘴皮起泡,聲音嘶啞,向秦時安彙報眼下的情況。
垭江府災情最為嚴重的縣已凍死了不少的人,除此之外,積雪堆積房頂,造成房屋垮塌的也不在少數。
街上到處都是凍死的老人和孩子。
為了取暖,山上大片林木被伐,還引發了各種火災和中毒事件。
“為什麼災情到了如此地步才報上來?”秦時安怒不可遏,看着剛清掃出來的地面很快又被積雪覆蓋。
“微臣一個月前瞧着這雪下得異常,便命人報了上去。上面派人來查看一番,覺得這雪隻是下得早了些,讓我們多留心。誰知後面連着下了七八日的鵝毛大雪。我命人再次上報,過了幾日才知前方的道路被大雪封住,前去上報的人困于雪地,墜崖身亡。我這才又命了幾隊人馬前去上報,這一來回,就耽擱了整整一個月,眼見着災情越來越嚴重。”
說完,丁知府跪于地上,痛哭流涕道:“下官知罪,求大人先救救百姓,讓他們熬過這場天災吧!”
秦時安沒有說話,徑直走到書案前,取了筆墨,用熱水化開凍住了的硯台。
胡不思趕緊上前替秦時安磨墨,聽他一邊寫信一邊道:“我即刻跟聖上彙報現在的災情,趁雪還沒有把來時的路埋了,你派三個人連夜趕回京城,呈給聖上。”
他手中的筆頓了頓,又道:“即使馬不停蹄地回到京城,等到京城籌集到救災的物資,再拉過來,至少也要大半個月。我再修書幾封給周邊的幾個府,讓他們先挪一些救災的物資過來,救救急,大家一起先把這段時間扛過去。”
說完,秦時安又道:“你再命人把随行帶來的棉被和糧食都發放出去,誰家有婦孺的先行領取。但凡有鬧事的,一律杖責,關起來。房屋受損的,不準他們再回去,将他們先安置在寺内,每日施粥,先保命。”
“是。”胡不思回道。
丁大人依然跪在地上,聽聞此話,叩頭道:“下官叩謝秦大人,下官替百姓叩謝秦大人!”
不到半日,秦時安來時掃出來的路又被埋了。
丁知府好不容易找了些許木頭燃起來。但木頭濕氣太重,整個屋子滿是黑煙,秦時安隻得命人擡走。
到了第四日,終于有出手搭救的知府大人,湊集了十多車的物資送到了垭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