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柔柔地敷在阿雯的身上,特别舒服。
簡直令阿雯神清氣爽。
她悠哉地飄在鄉間的小路上,不再拘泥于阿大的身影裡,像一陣風,輕盈自由。
阿大沉穩地走在不太平整的路上。
阿大延長了白日工作的時間。
或許是因為家裡沒人等阿大回去,所以不必早歸。
但是要用到錢的地方也變少了,似乎沒必要這麼拼命地工作。
同住一院的人和一處工作的人都在勸阿大注意身體。
阿大點點頭,卻依舊我行我素。
阿雯大部分時間會和阿大離得不遠,但也沒有像前段時間那樣近了……
比如晚上,阿大在屋裡睜着眼,躺到半夜才睡。阿雯便坐在屋頂上,仰着臉曬月亮。
曬月亮真舒服。
隻是有時候一不留神,就容易掉屋裡頭,阿雯就順便瞅一眼阿大睡了沒。沒睡就再罵一通,然後回屋頂用月華曬背。
比如白天,阿大上工,阿雯便去附近逛街。
沒事就去看看衣服首飾過過眼瘾。
飯點就到飯店廚房門口,蹲美食出鍋。
無聊了就去聽說書彈唱,看戲班子,看舞會,看雜耍。
看膩了就去學堂聽學生念書,清心明目。
要是問她,“阿雯,你知道阿大怎麼了嗎?”
阿雯會點點頭:“阿大隻是一時鑽了牛角尖,想不開,就不樂意想了,幹脆把力氣和時間耗個幹淨,回去好躺下睡死過去。”
盡管阿大回去後也容易躺床上幹瞪眼。
但這的确便是緣由了。
盡管很簡單。
阿雯了解阿大。
阿大确實是這樣想的。
其他人不清楚,見阿大好好一個人,沒了心氣,竟這樣糟踐自己身體,頗為擔憂。
于是在熟人張羅的時候,大家要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麼也熱情地牽線。
這事兒做得既隐蔽又自然,導緻飄搖在外的阿雯并不知情,就連當事人阿大自己都沒注意到。
“日子隻能一天天好好地過。”
阿大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并沒有以為她是在和自己說。
阿大隻是覺得這話耳熟,所以多看了一眼。
阿大在心裡默默地回憶,想了許久,終于想起來了:阿雯也說過類似的話!
想到這裡,阿大臉上的表情總算變得溫柔了些。
阿雯聰明,阿雯最好。
阿大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
周圍的人提心吊膽地關注着阿大,見狀悄悄松了口氣,面面相觑後,樂觀地互相鼓勵。
“會好的吧?”
“能走出來的吧?”
“你也不看看,阿大都多久沒笑了!”
“……”
阿雯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剛剛從學堂歸來的她冷冷地望着這一幕,眼中隐隐有戾氣浮現。
大約是這些日子聽的念書聲和曬的月亮起了點作用,阿雯并沒有失了神智,也沒有紅了眼變成厲鬼。
她甚至冷靜地往前了幾步,借門頭圍牆擋住炎炎烈日。
下午,阿雯沒有再往外跑,而是坐在窗台上,望着阿大幹活。
阿大活幹得漂亮。
阿大也漂亮。
汗水從阿大臉上落下,阿大規規矩矩地拿擰過水的毛巾擦汗,不像其他人,要麼擡起胳膊用臉在衣袖上滾一圈,要麼掀起衣裳下擺抹一把,露出油膩膩的肚子。
阿雯看得晃了晃腿。
還是阿大好看。
阿雯的心情漸漸好轉。
直到那人又來了。
阿雯看不清她的臉,抓心撓肺的癢。
阿雯來不及跳下窗台,直愣愣地湊上前去。
她看到那模糊的面龐上,嘴巴一張一合。
而阿大側着耳朵,聽得很仔細的模樣。
阿雯的心又碎了一遍,眼中出現了細細的紅絲。
·
“生死并非對立,死是永生的一部分。”
阿大咀嚼着這話。
老實說,有點難懂。
從字面上來看,前半句說的是阿雯和自己并非對立——這話說得很對,阿大很樂意聽。
但是後半句話是什麼意思?
阿雯是自己的一部分?完全不對。再說自己也不會永生。
阿大在考慮花點時間去看書。
阿雯說,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要撿别人嚼爛的吃。
阿雯也說,光想不學是很危險的事情。
阿大撓了撓頭。
雖然不知道危險是什麼,但是聽阿雯的。
于是阿大逐漸恢複了正常的工作時間。
——因為阿大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做别的事。
比如學習。
其他人感極而泣。
他們眼淚汪汪地看着阿大終于堅強起來,走出陰影,勇敢地面對生活。
真是太好了~
·
阿雯同樣減少了玩樂的時間。
她花了點工夫,尾随那個陌生人。
有點難,因為阿雯不知道她長什麼樣。
但也不太難,因為阿雯能從旁人的話語中判斷出哪個是她。
人人都說她和阿大好上了,約莫快結婚了。
阿雯不語,隻是一味地尾随。
·
總之,幸好不是在婚禮上。
阿雯冷靜地想着。
可能也不是很冷靜。
她聽到了那人的名字,而後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阿聞。
和她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阿雯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