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小子啊?”旁邊的工友打招呼道。
那漢子點頭:“我家老幺,皮得很。”
工友歎口氣道:“皮實好啊,我家那個就是身體太差了,路上才沒熬過來。”
“節哀。”漢子有些無措。
工友扯了扯嘴角:“沒事,都過去了。”
沉默片刻,漢子接着道:“現在日子有盼頭了,以後和嫂子再多生幾個。”
工友臉上多了絲期待:“是啊,多虧了凰女殿下。”
兩人都是木讷性子,話不多,聊了片刻就接着默默幹活,都是手腳麻利的人。
不遠處傳來别人的交談聲:“那土炕壘成沒有?”
過來運泥的泥瓦匠道:“哪有這麼快,且得等上個幾天,天還沒冷呢,着什麼急。”
“天要冷起來,躲凰女殿下的仙界裡就是了,不僅暖和還不用摸黑。”
“就是睡覺不踏實。”
“想什麼呢,凰女大人的仙界是咱想進進想出出的,還嫌棄上了你。”
“我哪有嫌棄,老哥你可别亂說,我就順着提這麼一嘴。”
“哈哈,老溝又唬年輕人呢,小心人氣急揍你。”
“我這是給他們長教訓,省得他們哪天說錯話。不像你,淨喜歡看熱鬧。”
“嘿,你個老家夥,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怎的?想動手啊?!”
“嘿,我個暴脾氣。”
後勤主管何全安也在幹活,看他們不像樣子,忙喝止道:“行了,都吃飽了有力沒處使是吧。吵吵就完了,别耽誤功夫。”
兩人也就鬥鬥嘴,哪能真動手,笑道:“還真别說,我最近力氣變大不少了。”
“我也有點。”
“到底是仙水養人。”
“仙家東西,自是不同凡響。”
衆人一邊忙活,一邊不時聊上幾句,雖然辛苦,但也熱鬧、歡快。
生活有了期盼,辛勞便也如饴甘甜。
“開飯啦!”
不覺已日上中天,山上響起了“動人”的吆喝聲。
衆人忙完手頭上的活,利索地向食堂走去。
“活了大半輩子,沒想到還能過上一天吃三頓的日子。”一人感慨道。
“可不是,全賴凰女大人慈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話成了口頭禅,不時念上幾句。
看他們吃飯時的一臉滿足,不知道的還以為吃的是什麼山珍海味,實則不過是麥米、麸皮、野菜以及含有澱粉的草根炖煮出來的雜糧糊糊,連鹽都沒放多少。
骨頭湯倒是管夠,不過底料的份量也可想而知。唯一值得稱道的,是由靈水熬煮的,回味帶點甘甜。
寨子的繳獲頗豐,但也不足以供衆人一日三餐的揮霍,還是念在這些天都是強體力勞作,加之得彌補逃荒時的虧空,這才咬牙東拼西湊的。
然而隻是這樣,這樣的粗糙的吃食,對于衆人而言,已是難能可貴了。
第一天實行的時候,甚至有人吃着吃着,就哭了出來,感染了一大片。
他們竟是這般的容易滿足!
可就是這麼簡樸的生存訴求,卻總有人視而不見。
“頭如雞割複鳴,發如韭剪複生,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蓦然,幾個半大孩童跑了進來,嘴裡哼着悅耳的民謠,不時搖頭晃腦,活潑可愛的動靜一下吸引了正在吃飯的衆人注意。
“娃兒們唱的什麼?怪順口的咧。”一人開口道。
漢子們都搖頭不知。
“爹,好聽不?”小泥猴原本跟在自家二哥後頭,看見了他爹,頓時沖在了前頭。
“好聽,哪兒學來的?”
“凰女大人教的。”小泥猴回答得迫不及待,小臉滿是驕傲:“凰女大人還說我唱得好聽。”
他二哥哼道:“凰女大人說的是我們!大家!”
小泥猴不管:“凰女大人就是誇我了。”
小二哥還想反駁,被他爹制止道:“别老欺負你弟弟。”
小二哥癟嘴:“爹偏心。”
“你弟弟還小,你做哥哥的自然得讓着點。早上你扔下你弟自己玩,這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小二哥理虧,沒再反駁,隻是小嘴還撅着。
看他們父子三聊半天沒說到點上,旁邊有人着急道:“唱的什麼,再唱一遍,剛才沒聽清。”
小泥猴立刻高興地重複了一遍。
“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有人學着念了一遍又一遍:“說得可真好。”
“凰女大人為什麼要教你們這個?”
小二哥回道:“我們在扮家家酒,大家都想當‘大人’,壯哥兒他們還差點打起來,然後凰女大人就教我們唱這個。”
小泥猴插嘴:“還說讓我們挺直腰杆做人!”
繼而問道:“爹,什麼叫挺直腰杆啊?我腰杆不一直是直的嗎?”
老父親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泥印,道:“對,是直的,以後也會是直的。”
小泥猴聽得懵懂,卻不妨礙他感受話裡的情緒,于是笑着點頭肯定。
就這般,平淡地,懷揣了未來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