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坪鄉，紅嶺村，彭家堡。

“你個逆子！”

中堂上首的老爺子氣急，将手中茶盞往跪在地上的身影跟前狠狠一摔。

“這麼大個人了，你是沒長腦子嗎？！被人稍稍撺掇就敢聚集鄉民到凰女跟前鬧事，你是嫌你老子我活太久，礙你眼了嗎？！”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彭雄卻是呆愣愣的，沒有絲毫反應。

彭老爺子更是氣急：“你真是要氣死我是不是？！”

一旁的老管家忙幫上前攙扶：“家主您消消氣。”

彭雄突然道：“爹，我們走吧。”

他這反應讓彭老爺子愣了愣，蹙眉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彭雄擡頭直視他爹，一臉認真道：“凰女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彭老爺子沒好氣道：“還不是你造的孽！”

彭雄搖頭，将張青禾的話複述一遍後接着道：“咱家是做私鹽生意的，刀口舔血的買賣，凰女……凰女她不會容忍咱家的。”

他深刻記得那道瘦小身影有多麼決絕。

彭老爺子聽完臉色陰晴不定，而後長長歎道：“我們根基就在這裡，又能走到哪去？如今這世道，兵荒馬亂的，想要尋得一處合适的地方安身立命又談何容易？”

彭雄沉默，而後悶聲道：“大不了我們去投靠二叔。”

外人不知道的是，常年活躍平瀾湖的蕩波賊三當家是彭家血脈至親。

正是靠着這層關系，确切地說是一直經營着這些關系，彭家私鹽生意才得以長年累月做下來。

彭老爺子指着他恨鐵不成鋼道：“沒了彭家堡，我們去你二叔那吃什麼喝什麼？”

蕩波賊大多物資都是彭家堡這邊幫忙采購的，尤其是大宗糧食。

彭雄這下沒話說了。

吃喝還是次要的，要是沒了彭家堡這個明面上的身份，蕩波賊那邊的地位還能不能坐穩都不一定。

彭老爺子喪氣坐下，一下子好像又老了不少。

兩父子都沒說什麼奮起反抗的話，張青禾的神通本領沒少在人前使用，父子倆都是見識過的。特别是彭雄，初次接觸就體驗了凰女殿下的神兵天降。

根本不是他們這些地主老财可以對抗的。

不然他們為什麼一直都老老實實的，要知道他們做的可都是刀口舔血的買賣。

一旁的老管家彭安斟酌開口：“家主，要不咱還是投了吧？”

這個選擇他們無疑是讨論過的，隻是一直沒下定決心，而且凰女那邊對他們也不怎麼上心，上趕的買賣不是買賣。

彭雄無語：“安叔，凰女話都說這麼明白了，明顯是要打擊豪強，救助貧民，就算我們上趕着過去，她也不會要。”

不等老管家再次開口，彭老爺子卻是道：“未必。”

頓了下，他接着道：“凰女殿下不是說，她待天下百姓一視同仁嗎？”

彭雄瞪大眼睛：“爹你說啥傻話呢？咱是屬于被損害的那部分人，再來個幾回咱家家底都得被收沒。”

“而且咱家買賣不正當，說不定哪天就被查抄了。”

彭老爺子白了他一眼道：“你這會兒倒是能說，你說的我能不知道？”

彭雄撇嘴：“那爹你還……”

彭老爺子道：“凰女殿下倒也并非一味強取豪奪。”

強制收歸土地，也是按正常年月均價補償了的。

“爹？！”彭雄不敢置信看着他爹：“劉家可是屍骨都焚了。”

劉家是本地豪強之一，因名聲太過惡劣，早早被查抄了，該殺的殺，該勞改的勞改。

彭老爺子無奈，要不是自己早年傷了身子就這麼一根獨苗，真想把他塞馬桶裡。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鄉裡鄉親的，也往死裡敲骨吸髓，吃相委實難看。”

彭雄再次提醒：“爹您是不是忘了咱家也……”

彭老爺子聞言氣不打一處來：“住口！你怎麼回事？！平日裡不見你話這麼多。”

不幹淨三字彭雄生生咽回肚裡，不敢再說話。

雖然他平日裡混不吝的，但自家老子還是怕的。

“咱彭家堡平日裡做的都是正經買賣，對鄉裡鄉親的也是關愛有加，他劉家怎麼能跟我們比。”

彭雄就眼睜睜看着自家老子睜眼說瞎話。

不過這話也算不得錯，明面上彭家還算幹淨，不然他倆也活不到現在。

發家前可以不擇手段，有了家業就不能再肆無忌憚了，彭家近幾十年一直有在努力洗白。

“你給我滾祠堂裡跪着去！”彭老爺子實在不想再對着這個逆子。

彭雄聽話起身，往祠堂走，出門前又回首道：“爹，實在不行，咱就跑吧，兒子總不會缺您一口吃的。”

“滾！”彭老爺子左右看了看，最後幹脆把鞋子脫了，狠狠甩過去。

彭雄逃也似的跑了。

“家主您消消氣。”老管家彭安忙攙扶坐下。

彭老爺子氣喘道：“你說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省心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