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收容中心的監管者，我會傾向于前一種，畢竟如果是後一種，删監控的人權限真的足夠高，他們查了也查不出什麼東西，一個不小心還會得罪人，”渡鴉斟酌着提出自己的看法。

“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萊茵點頭，算是認同他的觀點，“但我們不是異事局的人，所以相比起歸結于毫無根據的外力因素，我們肯定會先懷疑是異事局内部出了問題。那麼如果按照這個思路，真相反而會簡單很多。”

“從收容事故後到現在，調取過監控的人隻有一個。”

排除所有的選項後，剩下的那個再離譜也隻能是真相。

渡鴉迅速接上了她的話：“執行科科長，梅爾維爾·喬伊斯。”

話剛脫口而出，他又提出了另外的問題：“可如果真的是喬伊斯先生，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再過半個舊曆月不到他就調任薔薇星系了，走之前為什麼還要做這件有風險的事。”

“一個異事局高級官員，為什麼要勾結一個非法組織？”

“我不覺得塔薇亞沒有懷疑過他，”萊茵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但她想不到喬伊斯這麼做的動機，而且根據我這麼多年對喬伊斯的了解，盡管他有時确實不靠譜了點，至少品行方面完全值得信任。我想塔薇亞應該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的目光逐漸發散，像是陷入沉思。

“班律瑟威上下大大小小的異端事務，很多都需要經過執行科科長的手，如果他出了問題，那班律瑟威的整個異事局系統恐怕都不值得信任了。所以塔薇亞也不能輕易懷疑他。”

渡鴉還是覺得疑點太多：“可還是那個問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們直接看結果，”萊茵閉上眼睛，開始逆推整個事件，“收容失效事故的後果是什麼？進化号被雇傭，來到STS-9527。”

“随後，鏽星考察隊事故發生——這件事發生在收容失效後，而且鏽星遺迹内部的情況是幾乎不可控的。考察隊直屬安托瓦尼特，無論是喬伊斯還是X組織，都沒法直接幹預這場考察，所以我傾向于這件事和收容失效沒有直接關系。”

“而且，進化号遇到你和紀伯倫這件事，應該也是對方預料之外的。”

萊茵重新睜開眼睛，語氣笃定道：“再往後，是裁決号與進化号的沖突。”

“裁決号在40多個标準日前完成了玫瑰星雲的受洗者清剿任務，受洗者殘黨趁機潛入。他們返回安托瓦尼特的路線完全可以預測。”

“如果沒有進化号，裁決号會帶着未知異端暢通無阻地回到安托瓦尼特。”

“為什麼我們在STS-9527活動了将近一個舊曆月，偏偏在裁決号經過時，生物巡航标記被觸發？我最初認為是005的原因，但是005當時已經出逃了許久，整個STS-9527的标記都沒有額外的反應。這一切實在是過于巧合了。”

在聽明白萊茵的意思後，渡鴉作出了總結：“所以，收容失效事件很可能是為了吸引進化号，随後把裁決号被攔截僞裝成一場純粹的意外，從而間接将受洗者異端留在STS-9527——X組織和受洗者是對立的？”

如果從這個結果來看，受洗者異端被提前暴露，對異事局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梅爾維爾或許真的有這個動機制造收容失效事故。

“現在還不能得出這個結論，”琥珀色的眼睛望着辦公室的天花闆，萊茵繼續道，“隻是，那場似乎是意外的考察隊事故，直接導緻了STS-9527被封得隻進不出，受洗者異端徹底被困在班律瑟威。如果X組織真的對鏽星的一切一無所知，那現在的局面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所以，考察隊事故，真的和X組織無關嗎？”

說實話，萊茵的推測太過大膽，渡鴉很難想象，有一個未知的勢力在背後謀劃好了這一切——這場謀劃中包括受洗者，包括STS-9527，甚至包括安托瓦尼特。

“算了，胡思亂想太多容易把自己的思路帶偏。畢竟我們手上沒有任何直接證據，這些都隻是天馬行空的推測。”

萊茵搖了搖頭，重新把目光落在渡鴉身上。

“我喊你過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另外的事情——你對受洗者和渡生榭了解多少？”

渡鴉愣了一下。

雖然他從小走的是科研道路，沒有進入異事局的打算，但嶽家有相當一部分人在蒼穹異事局工作，連帶着他本人耳濡目染之下對異端事務也有不少的了解。渡鴉稍作思考就開口回答她：

“受洗者發源于斐牧斯，是聯邦知名的非法宗教組織，其成員對異端抱有一種堪稱狂熱的崇拜，認為成為異端才是人類的生存道路，并且在聯邦各處多次謀劃‘污染’事件，造成無數傷亡。所以，起碼在蒼穹和洛斯裡克，他們的形象基本是一群不怕死的恐怖分子。”

“至于渡生榭，我隻知道他們是一群出身灰塔學者的叛逃異端，多次幫助受洗者制造‘污染’事件。在灰塔裁決庭眼中，他們的通緝等級甚至高于受洗者。”

他的描述是聯邦内比較主流的說法，這在對異端事務有所了解的人中并不是什麼秘密。

萊茵贊許地點頭：“說的不錯。我在傅裡葉研究所的時候研究過他們的理論，也接觸過一部分被捕的受洗者成員，很多時候，他們的思想其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樣混亂愚昧，相反，他們叙述自己那套理論的時候，反而是頭腦清晰、有理有據的，并且對此堅信不疑。”

這話在異事局執行者聽起來可能會有些刺耳，但渡鴉和萊茵現在都是異端，沒那麼多講究。

“受洗者的理論認為，人類的本質就是異端。一部分人的異端基因經過‘污染’的催化被表達，成為大衆眼中的‘異端’；而剩下那部分人不過是暫時還未成為異端的，表面上的正常人類。但人們身上的異端基因始終存在，它的表達隻是時間問題。”

“他們覺得，沒有表達異端基因的那部分人才是不正常的，是‘病人’，他們制作‘污染’事件隻是為了治療他們身上的‘病’。”

渡鴉突然聯想到了萊茵這兩天給他們上的課。

“作為一名異端學領域的權威學者，您怎麼看他們的理論？”

萊茵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随後輕聲開口回答他：

“在我離開傅裡葉研究所前，我所做的異端學實驗結果，和大量的基因樣本數據都表明，受洗者的理論，似乎……并非無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