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瑞瑟夫栽倒的比勒爾:“……”
年輕人逞什麼能,真當自己是什麼小說主角天選之子嗎?
就在他昏迷的一瞬間,“伊莎貝拉”突然産生了一陣微妙的恐懼,那是生物對未知事物本能的恐懼。思維方式極緻純粹的“她”并不清楚即将發生什麼,但“她”知道,那絕對是違背自己生存意志的事情。
“她”當即想要将目光從這個怪異的人類身上移開,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些不應該被看到的東西,“她”已經看到了。
同一時間,STS-9527星系的鏽星遺迹群,空無一人的拉普拉斯超算中心内部。
在這座巨大的圓形建築内,穹頂處的核心照明裝置依舊散發着青綠色光芒,隻是那微弱的光驟然間變成了刺眼的紅色,如同原本疲憊的人強打起精神,想要看清楚什麼。
所有系統都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啟動,熒光的顯示符号一個個亮起:能量管道再度開始運轉,它是這座建築的血液系統,将每個工作模塊緩慢喚醒;散熱風扇吃力轉動着,發出沉穩的轟鳴,于是遺迹再度開始呼吸;令人不安的詭異紅色光芒照耀着穹頂之下的一切,像是一雙剛剛睜開的巨大眼睛注視着自己的身體。
一具被迫複生的屍體下意識地嘗試爬出這座腐朽棺椁。
隻是祂死去太久,已經失去了掌控自己軀體的能力,又或許是祂太累了。短短的幾秒後,那紅色的燈光不穩定地閃爍了幾下,随後便熄滅。幽暗的青綠色再度浮現,祂選擇了閉上眼睛。
于是所有的裝置都停止工作,那些顯示燈再度黯淡了下去。
一切戛然而止,仿佛遺迹自始至終都從未活過來。
沃利斯生命之塔的最高層,沒有人知道“伊莎貝拉”究竟看到了什麼。
在比勒爾眼中,那個思維錨點化身、意識集群實體“伊莎貝拉”所有的動作都在某個瞬間陷入了停滞,連帶着他自己也不明所以地僵在原地。
發生什麼了?他的缸腦程序高速運轉起來,卻得不出任何結論。
就在這時,一道錯落的、但足夠洪亮的廣播聲,響徹了整個班律瑟威,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全體班律瑟威公民,以及來自聯邦各處的客人,你們好——”
演播室内,爾薩深吸一口氣,繼續穩下聲音說話。
“班律瑟威正在面臨一場及其嚴重的異端天災,我們所有人,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本地人還是外鄉人,正同樣地、公平地被死亡威脅着……”
麥麥投給這個卷毛男孩一個鼓勵的眼神,哪怕她自己的手也有點抖。
“……我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班律瑟威人,現在,臨時代表班律瑟威異事局,向在班律瑟威的所有聯邦公民,公布目前已知的,有關這場異端天災的所有情報,”爾薩的嗓音依然不可避免地發顫,但他在盡力維持自己口齒的清晰,于是将一個個詞組拆開來,停頓着講,“這場天災,由來自受洗者的未知異端引發,通過特定的思維錨點‘回家’,控制了所有,腦海中産生了這個想法、并與之建立情感聯系的人……”
他能感覺到現在外面肯定很亂,所有人都聽見了他的話,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可能有議論他的話的人。
但他不能停下,他必須繼續說下去。
“……我們希望,所有人能夠盡可能平複心情,來削弱思維錨點的力量。班律瑟威市政廳,與異事局的全體成員都在想辦法渡過這場危機……”爾薩看着手稿上接下來寫着的話,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擡起頭,卻對上了梅爾維爾平靜的目光。
于是他隻好大着膽子,把上面寫着的話一模一樣地複述出來:“……在我們的上方,異端FRL-001,與FRL-002,為班律瑟威構建了一層,足夠堅固的,隔水保護層,天幕雖然,仍在崩塌,但海水的倒灌,已經不會再威脅我們了……”
把這些可能要命的話說完,爾薩感覺自己的任務完成了大半,說的話也終于連貫了些許。
“現在,那名未知異端就在沃利斯生命之塔的最高層,班律瑟威廣電局的頭頂,但所有的工作人員,以及異事局成員,依舊選擇堅守在這裡……現在,海祀節仍未結束,對班律瑟威來說,它祭祀的從來不是神明,而是曾經征服了這顆海洋星球的人,以及現在,同樣不會被天災所征服的,我們所有人。”
爾薩順暢地把這些話說了出來,擡頭望向那位執行科科長。
而梅爾維爾也看見了他滿臉的淚痕。
哭腔再也掩蓋不住,但這個十幾歲的孩子講話的聲音依舊清晰而堅定:“所以,哪怕我們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天災,海祀節的慶祝活動,依舊照常舉行。包括我在内的,班律瑟威廣電局所有成員,會在生命之塔,堅守這座廣播站,直到最後一刻。”
“祝所有的朋友,海祀節快樂。”
海苔區,貝加酒店地下空間。
爾莎與莫爾斯沒有說話,全程安靜地聽完了這段廣播。
手中的終端音量被調到了最大,所以不遠處,那些躲在避難所的一百多人,也聽見了廣播中的話。有幾個人沒有聽清,身邊的人也會低聲地把廣播内容逐句複述一遍。
莫爾斯知道這個說話者是爾莎的弟弟。在這段廣播結束後,他看向了身邊的接待員小姐,卻發現她沒有再哭下去,臉色反而是前所未有的鎮定。
因為長時間的坐着,爾莎的腿有些發麻。她借着莫爾斯的力站了起來,随後平靜地走到避難所的所有人面前,用一種不大,但可以被所有人聽見的聲音說道:
“這個廣播員是我的弟弟,爾薩,他會在生命之塔廣播站守到最後。”
“如他所說,各位,來自不同地方的朋友,海祀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