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利斯生命之塔,128層。
比勒爾也聽見了爾薩的廣播詞。
這位人工智能的人格代碼裡顯然還有中二病這段,老前輩聽得有些熱血沸騰,甚至想上前和這位思維錨點化身、意識集群實體“伊莎貝拉”比劃比劃。
但他現在隻是個數據投影,家還被拆了。
不過,為什麼“她”在瑞瑟夫昏迷後突然陷入了這種異常的僵直狀态,連帶着頭頂的深紅水母群攻擊的動作都跟着停頓了一刻?比勒爾覺得很不對勁,他想不明白原因,直覺上判斷可能是這個年輕人做了什麼,隻是手上沒有确切的依據。
不遠處,“伊莎貝拉”僵硬的眼珠忽然動了動。“她”從一場漫長的待機狀态蘇醒,整個人還處于相當茫然的狀态,忘記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也忘記了剛才看到的事物。
盡管短暫地為自己的狀态感到困惑,但她還是很快地回歸了自己的本能,深紅水母群再度開始了躁動,撞擊起那層臨時防護罩。
哪怕防護罩在萊茵和卡佳的控制下暫時不會崩潰,但那些碎裂的天幕碎片是會實實在在地砸到人身上的!
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比勒爾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
他是班律瑟威的第一任市長,是這座城市成長的見證者,也是最不想看到這個城市毀滅的人。
焦急灼燒着他的缸腦,記憶數據庫被從頭到尾地遍曆,所有的算力都被調動起來思考解決辦法,可得出的結論的一道數據投影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絕望的情緒模拟對他來說太熟悉了,就像比勒爾·沃利斯的人生中曾經發生過的那樣——
過熱的缸腦短暫空白了一瞬間。
比勒爾·沃利斯的人生記憶裡,找不到那個同樣絕望的片段。
這種濃烈的情感被烙印在他的人格代碼中,可他找不到與之匹配的記憶。
比勒爾艱難地意識到,成為人工智能的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突然,方才安靜下去的廣播聲再度響起。
一道清澈而有力的年輕女聲穿透了整個班律瑟威。
“誰在透過深藍注視你
諷刺你的璀璨——”
歌聲響起,似乎整座城市都安靜了下來。
訝異也好,震驚也好,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麥麥的聲音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傳入每個人的耳中,迫使他們來全神貫注傾聽自己。
歌聲響起後,乍響的鼓點與旋律仿佛也怔愣住,不過它們很快遲來地跟上,在漸漸激烈的節拍中,成為追逐在一往無前的麥麥身後,聲勢浩大的音樂騎兵。
直至掩蓋天幕崩落的碎裂聲。
這一刻,如同海祀節的音樂祭典從來沒有落幕過。
演播室内,爾薩也被眼前的年輕歌手身上的氣勢震了一秒。
因為在拿起話筒一瞬間,麥麥的氣質就完全改變了。
如果他見過鸢尾,就會意識到,這個女孩現在的神态和那位曾經的異事局高級執行官驚人地相似,她用淩厲而不容置喙的嗓音命令所有人将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歌上。
而她也确實做到了。
“誰在透過深藍注視我
憐憫我的爛漫——”
在“伊莎貝拉”精神力量的沖刷下,塔薇亞和鸢尾艱難地支撐起自己的意識,透亮的歌聲浸入她們的腦海,如清涼的浪潮沖刷過意識,來自思維錨點的精神控制居然短暫地被撼動了幾分,一瞬間有些搖搖欲墜。
鸢尾認出了那道歌聲,她與塔薇亞對視一眼。
這位鸢尾的前上司自然是認識麥麥的,不過對方很難把現在氣勢磅礴的女聲與那個印象裡安靜乖巧的女孩聯系起來。
不愧是姐妹啊,她想。
“誰居高臨下地審判
執着将一切過往掩埋——”
嶽戈在歌聲中擡起頭。
被轟穿的折疊空間之中,似乎下起了雪。
雪?
他的思維滞澀地轉動着。
它們紛紛揚揚地,落在生命之塔的最高層。起初是零星的,随後“雪”越下越大,幾乎擋住了那群深紅色水母,很快将生命之塔上方的深紅天空洗成了淺淡的紅色
精神控制下的視線并不清晰,過了一會兒,嶽戈才意識到,那并不是雪——那是某種灰白的羽毛。
哪來的羽毛?
像是對他疑惑的解答,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落下,輕捷如那些羽毛。
那是某種他說不上名字的類鳥人形生物,體型與人類相差不大,臉部被細密的羽毛覆蓋了大半,透過半遮着面容的耳翼,遠遠望見一雙漆黑到極緻虛無的眼睛。白色的長發随着動作揚起,他降臨的姿勢輕盈得如同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