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诏娓娓道來：“十二年前，異事局的人是不是說，蔺嘉滄死于一次前往洛斯裡克的異端天災處理行動，我在那場事故中異化為異端，背叛異事局，投身受洗者？”

蔺君儀聽得皺起眉頭。

蔺嘉滄出事時，他年紀還很小，祖母蔺修清也還沒有當上蒼穹異事局總長。這場事故給全家人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尤其是蔺修清本人，得意門生竺诏的叛逃更是一度讓她被停職審查，差一點失去執行者的資格。

如果不是身為評估部門總負責人的嶽懷筠出手擔保，加上蔺君儀母親蔺嘉音主動辭去特勤B組組長的職務作為利益交換，蔺修清都未必回得到異事局。

浦洛瑟夫并不清楚蒼穹的事情，但聽到這個時間點，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看向渡鴉，後者低聲解釋道：“十二年前是有這麼一回事，蒼穹異事局特勤C組被派往洛斯裡克的玫瑰星雲協助剿滅異端，結果整個特勤組都在那場行動中犧牲……”

“不。”

竺诏打斷了渡鴉的話：“我們去的不是玫瑰星雲，而是STS-9527。”

所有人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蒼穹的事情居然和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個星系扯上了關系。

“當年的任務内容是高度保密的，上級要求我們前往一座舊紀元遺迹，帶出一份生物樣本——那個地方被稱為鏽星，而那座遺迹，曾被叫做拉普拉斯超算中心。”

蔺君儀僵在了原地。

怪不得他在玫瑰星雲找了這麼多年一無所獲，原來事故的關鍵地點根本沒有被公布出來，不但十二年前的蔺家被瞞了過去，甚至連紮根蒼穹多年的黎明商會都沒能挖出這場被僞裝過的特别行動！

他磨了磨牙，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果然，一直以來，受洗者也沒有完全相信黎明商會，他們明知道商會在找關于十二年前的真相，卻連這種關鍵信息都不曾透露。

活該被會長背刺！

而一旁的浦洛瑟夫覺得有什麼線索似乎連上了。

在普羅米修斯計劃被封存的十四個舊紀年後，蒼穹還是沒有放棄鏽星遺迹的研究計劃，甚至派執行者從裡面帶出了東西。加上鏽星位于洛斯裡克境内，洛斯裡克異事局對此必然是知情的。

也就是說，在十二年前，洛斯裡克和蒼穹又一次共同合作了對鏽星遺迹的秘密探索。但這場行動的存在被死死地瞞下，連萊茵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竺诏不管他們内心在想什麼，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們也知道，那地方出了名的邪門。不出意外的話，也确實出了意外，整個特勤C組在帶出樣本的行動中，就像當年普羅米修斯計劃的研究人員一樣，遇到了未知污染。”

“你們如今見到的我，SW-009，就是那場污染的産物……之一。”

盯着蔺君儀緊張的眼睛，竺诏突然生出一股惡趣味。

“是的，那場污染事件中誕生了不止我一個異端，而另一個，就是蔺修清的兒子，你的小叔，蔺嘉滄，一個他們連編号都不敢上報‘須臾之書’的異端，如今被秘密地收容在燧陽。”

說到這，渡鴉突兀地插了一句：“異事局有規定，執行者遭遇污染成為異端後，隻要及時上報，配合收容工作，就不會被異事執法會議評定為叛逃。更何況你是因為鏽星遺迹的探索才被污染成異端，有絕對正當的名義，不到萬不得已，沒必要去投奔受洗者教會，你也顯然不喜歡他們的做派。”

竺诏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怎麼和蔺家小子一樣天真？說的那麼好聽，你自己不也沒‘配合收容工作’？”

渡鴉：“……”

蔺君儀：“……”

“況且，誰告訴你，污染源來自遺迹内部？那枚幾乎葬送了整個特勤C組的六級污染源，是被人從外界偷偷帶進遺迹的，用來滅我們口的。”

“怎麼可能？”

渡鴉不可置信地出聲。

“異事局出了内鬼？”

蔺君儀倒是沒有質疑竺诏的話，而是冷笑道：“況且這個内鬼能力還不小，不但瞞下了整個行動，把小叔的異化隐瞞成死亡，十二年來幾乎沒有漏出任何風聲。”

這番話就差沒直說蒼穹異事局高層集體有鬼了。

浦洛瑟夫不覺得蔺君儀真的相信對方，他沒有提出反駁，多半是因為竺诏的情報和他自己知道的一部分信息能對上。

但這位受洗者的話同樣存在諸多疑點。

如果當時污染他的那枚污染源真的隻有六級，是如何催生出兩個異端的？甚至其中一個還是七級影響力異端，這種程度的污染，起碼需要八級污染源才能做到。竺诏也沒有告訴他們，自己到底為何選擇叛逃加入受洗者。

竺诏看出他們依然心有疑惑，但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解釋太多：“蔺家小子的提問機會用完了，這邊幾位呢？”

說實話，他願意把這些事關自身的機密告訴他們，已經是莫大的誠意了，他又不是什麼知無不盡的人工智能，沒有義務解答他們所有的疑惑。

蔺君儀聽完消息後安靜地坐在一旁，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也同意你的條件，”這一次，開口的是浦洛瑟夫。

“我的問題是，你們帶出的那份樣本去了哪裡？”

竺诏坦然道：“不确定。”

隻是他轉而意味深長地盯着黑發青年，後者顯然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說辭。

于是男人接着說：“好吧，我不能确定那份樣本的具體去向，但我傾向于洛斯裡克和蒼穹平分了成果。至于屬于洛斯裡克的那部分去了哪裡，我覺得你可能比我更清楚，FRL-003。”

浦洛瑟夫當然能想到，如果竺诏所言屬實，那麼傅裡葉研究所十二年前拿到的那份樣本，多半來自這場鏽星遺迹的秘密行動。

但這個答案又催生出新的問題：蒼穹和洛斯裡克為什麼要突然謀劃一場不擇手段的遺迹探索計劃？那個選擇滅口的内鬼又是出于什麼目的布下了這個局？

他再次想起洛斯裡克科學院對那份樣本的解釋。

兩個星際聯邦重要成員大費周章地聯手，僅僅是為了那個塵封已久的大斷代真相？一段已經徹底過去的曆史，值得他們賭上自己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社會秩序，犧牲那麼多人？

難道他們和受洗者一樣，相信那個“神明”的存在？

浦洛瑟夫再次看向竺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