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黑山驿衆人忙碌起來,朝廷的驿田不養閑人,大夥都有活要幹。
驿丞莫語舉着傘,叫上黃安安,陪牛縣令一家去了縣裡。
雪不在早上喂了牛縣令家那匹拉車的老黃馬,打理菜房中的蔬果。
秦歸燕去二層客房灑掃整理,牛縣令一家都是講究人,客房的被褥都被疊好理平。
按照朝廷法規,尋常百姓不能入住驿館,不過帝尊梵朱在五年前頒布德政,沿途行人也可以入住驿館,但隻能睡通鋪,收費較民間自開的逆旅便宜些。
黑山驿的通鋪往日接待過一些行商,那些人睡過的被褥髒髒的,有時會留下奇怪的黃黑污痕,得用好幾罐草木灰、皂角,再搭配水靈術法去沖洗才能弄幹淨。
睡過人的被套、枕套要清洗更換,秦歸燕将拆換下來的搬到後院。
雪不在從菜房裡鑽出來,打着哈欠柔軟地說:“小秦,我來洗,冬天太冷了,你不要碰冷水,去把地掃了吧。”
另一項帝尊在五年前頒布的與驿站有關的德政,則是百姓們隻要花些錢,也可以請驿館幫忙傳信,讓人們得以與遠方的親朋聯系。
黑山驿的驿丞莫語負責迎賓、接待、管理财務。
黃安安負責攬件,他每日會去附近的黑水縣,在縣衙附近架起個草棚,要寄東西的人,如縣衙和黑水龍宮的文吏、縣裡一些百姓自然會去草棚尋他,他會在午時将信件拉回來。
秦歸燕會将這些信件分揀和打包,隻是這份工要在黃安安回來後再開始,早上主要是去打掃各處。
臨瞳也沒閑着,他是做什麼都認真的性子,既做了黑山驿的廚子,就會好好烹煮一日三餐。
至尊大廚在清晨蒸了花馍,煮了甜粥,得到包括牛縣令在内的所有人的好評。
驿丞大人當時誇他:“你做的面食口感比前面二十九任廚子都強,還好看。”
秦歸燕隻覺得哪裡不對,一個至尊,他會蒸馍就已經很不對勁了,他居然還會花馍,這和帝尊挑金扁擔、東宮娘娘烙大餅有什麼區别?
她當然知道帝尊是條老光棍,沒有什麼東宮娘娘,這不耽誤秦歸燕在心裡拿帝尊打比方。
臨近午時,臨瞳琢磨起午飯吃什麼,先去菜房摘茄子豆角,又看到後院還有一塊田種了水靈靈的白胖蘿蔔。
關外寒冷,黑土地卻着實肥沃,種的糧食蔬果都鮮甜可口,臨瞳拔了兩根蘿蔔,感知到有人族靠近。
他輕聲道:“老人,女,無修為。”
秦歸燕扶着一名老婦人走進驿館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老婦人是黑水縣下轄朱家屯的村民,朱春花,兒子在山海關做木匠,今年的年節快過完了,兒子仍未歸家,她想寄一封信過去詢問兒子近況。
朱春花不識字,隻能由她口述,秦歸燕來寫信。
“大壯,你在山海關過得可好?吃得飽嗎?穿得暖嗎?今年你沒回家,娘很想你,可是在山海關找的活少,賺的錢不夠歸家?若那座大城待你不好,就回朱家屯來,家裡還有地可以種,娘會織布,咱們一家人聚在一處,日子總能過下去,望早日回信。”
村土農婦說話自然不是文绉绉的,她的話語直白,含着一個母親濃郁的關切與溫情。
秦歸燕寫好信,吹幹墨迹,再次确認:“收信的是山海關城内小葫蘆胡同,木匠朱大壯,寄信人,黑水縣朱家屯朱春花?”
朱春花連連點頭:“是,是。”
“好,信從這裡發往山海關,運費八文。”
朱春花從懷裡摸出幾枚銅闆,遞了過來。
秦歸燕還給她兩枚:“阿婆,您多給了兩文。”
她當着朱春花的面将信裝入油紙信封,将錢扔到大堂内一個木質胖肚小爐裡。
送走寄信人,秦歸燕拿着掃帚掃地,過了一陣,臨瞳端了一鍋還在沸騰的熱湯走出來,端到大堂的桌上,招呼着:“先停一停,吃飯吧,天冷,菜涼得快。”
這是煎蛋蘿蔔絲湯,幾顆雞蛋用熱油煎了,添水煮出白湯,再放入切好的蘿蔔絲、辣椒、鹽,煮得香噴噴的,熱天兒喝一口下去,從喉頭暖到小腹。
又有豆角茄子、蒸香腸,一大盆米飯。
都是家常菜,無什出奇之處,樸實得與臨瞳的至尊身份不符,卻又與他身上的衣物相得益彰,他還穿着那身破衣服呢。
雪不在慢吞吞走出來,在餐桌邊坐下,感歎一句:“哎呀,感覺好久沒吃豬肉了。”
臨瞳問道:“之前這兒不吃豬肉?那廚房裡挂着的香腸是哪來的?裡面灌的莫非是雞肉魚肉?”
秦歸燕告訴他:“香腸是灌的豬肉,那是前前任的廚子走前留的,隻是前任廚子老隽是頭豬妖,他在這兒幹了三個月,我們就三個月沒吃豬肉,幸好天冷,這香腸沒被放壞。”
臨瞳面露敬佩:“你們能忍老隽三個月才把他辭了,了不起。”
雪不在輕言細語:“什麼辭了?我們黑山驿的廚子命不好,不是死就是跑,有人來幹就不會辭,我們沒辭老隽,他被過路的饕餮吃了,就昨兒的事。”
秦歸燕暗暗踹雪不在,示意他别說大實話,又把人吓跑了怎麼辦?
想起臨瞳是個至尊,她輕咳一聲,補充道:“我們已經給老隽報仇雪恨了,是吧,雪不在?我們把饕餮殺了,還去黑水龍宮領了那隻饕餮的賞金,沒想到那小子在通緝榜上排名第三十位,也不算低了。”
臨瞳看見秦歸燕踹雪不在了。
下午,黃安安用闆車拖着一堆信件過來,他将闆車上的東西倒地上,嚷嚷着:“今日無急件,大眼,你慢慢收拾。”
“我不是大眼,你叫我小秦或燕子都成,幹嘛老叫我大眼?”秦歸燕抱怨一句,不多計較,搬着馬紮到大堂,大馬金刀地一坐,開始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