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什麼?
有的人,他的愛就是摧毀、疼痛和霸占,
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如今的錄玉奴在勾心鬥角之中褪去當年天真,擁有這般極緻的愛恨,世界颠倒在他眼中,他看誰都帶着那麼點不多不少的厭惡與諷意。
錄玉奴清清楚楚的記得。
那年古道之上,
長亭之旁,
年少的江淮舟一襲青衫,猶如初升的朝陽,熠熠生輝,騎一匹穿雲白馬,載着少年滿腔的豪情與壯志。
長亭外,楊柳依依,
此後的日子裡,千山萬水阻,
那時候的錄玉奴以為,江淮舟或許會在江都永遠留着,做他逍遙快活的江都世子,然後再襲爵,做高高在上的江都王。
再不相見……也挺好的。
至少在江淮舟的心裡,沈斐之會以幹淨的模樣,持久地被江淮舟記住。
沈斐之會活在江淮舟記憶裡。
隻是命運的輪盤卻在不經意間悄然轉動。
錄玉奴不抱希望地等了這麼多年,最終江淮舟還是回京了。
錄玉奴懷着無望的憧憬、彷徨的期待、幾乎是震顫的心,再次見到了江淮舟。
江淮舟看起來變了好多,成熟了,長大了,更加顯得俊朗了,眉眼之間有一股穩重。
那雙眼睛,
卻好像沒有什麼變化。
被江淮舟那一雙明亮飛揚的眼睛一看,錄玉奴心裡仿佛有一處幽暗、不願見人的地方被月光狠狠地照耀,
錄玉奴這名字可謂千夫所指、婦孺皆知。
他已經變成了江淮舟曾經最不恥的那類人,即使涵養好,不願破口大罵,也該或多或少露出幾分抗拒。
江淮舟的态度,卻叫人捉摸不透。
不像是抗拒,倒像是縱容。
錄玉奴又試探地摩挲江淮舟紅潤溫熱的唇——這是一個暧昧意味極其重的動作。
他做好了被江淮舟咬的準備。
可江淮舟沒有咬他,甚至算得上是看似無奈地允了。
在朝堂争奪、權力洪流之中已經養成了錄玉奴謹慎的習慣。
他皺皺柳眉,下意識地就去思考江淮舟的反常是不是意味着一個更大的計謀,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被他忽略了。
而這一次的忽略,會導緻他挨上很疼的一刀報複。
可是,多智近妖的督主思來想去覺得應該已經沒有遺漏了,沒辦法,他決定暫時先按下這份疑惑。
江淮舟垂眸,自然猜得出錄玉奴在想什麼,他眼中帶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憐惜,捉住錄玉奴那一雙白皙的手。
“督公如此重視我,真是叫我受寵若驚。”
“受寵若驚?”
“倒是看不出來,怎麼,剛才世子爺一副性烈的樣子,如今倒是肯屈于本督了,這叫什麼緩兵之計。”
錄玉奴一雙狐狸眼真是漂亮,嘴裡卻滿是諷意地說。
“怎會。”江淮舟态度軟了下來。
錄玉奴不願意承認自己就是“沈斐之”,沒有關系,江淮舟自然有千千萬萬的辦法。
知道錄玉奴就是當年那個“沈斐之”之後,江淮舟滿心都是酸澀,自然不忍算計懷中之人。
這些年來,錄玉奴所經曆的苦難,無法計量。
深宮自古以來便以權力為尊、人心險惡,更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不得不學會在算計中摸爬滾打,才能活下來。
他不知這些年錄玉奴是如何過的,但是想也知道,不會過得容易。
這許多年,無人護着錄玉奴,無人能為他遮風擋雨,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被逼成了如今又瘋又狠的性子。
江淮舟想到這些,心中便充滿了心疼和悔意。
他後悔自己未能早些回到錄玉奴的身邊,更心疼錄玉奴那些不為人知的辛酸和苦楚。
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摯友。
當年共同的承諾,終于是成了一句空話戲言。
如今,錄玉奴不願意承認,江淮舟隻能等,等到他願意敞開心扉的那一天。
年少之時,江淮舟等到了沈斐之的坦誠相待,如今,江淮舟仍然相信剝開這人層層的堅硬外殼僞裝,會看到那個不變的靈魂。
錄玉奴的眉梢輕挑,仿佛那黛色的遠山在微風中微微顫動,帶着一種多情的妩媚。
他緩緩湊近江淮舟,雙唇微啟,聲音柔和卻充滿危險:
“世子爺莫要拿這些哄旁人的話搪塞本督,否則叫你這輩子再也不能說話。”
這話可唬不住江淮舟。
像是炸了毛的小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