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侍女進門傳喚,得了答允,這才紛紛退出來,請裴溪進去。不一會兒,屋内便傳來細細的說話聲。
屋外寂靜無聲,蒼梧山上多風,夜深了刮起來,嗚咽一般,瘆人得很,陸英住的是臨近後山小門的主院,主子們在屋内叙話,陸英身邊的侍女領了兩個人,往膳房去取些茶水點心,餘下幾個便侯在門外,忽然聽見一陣沙沙聲,像是腳踩在落葉上的聲音,就着夜色,無端生出股寒意。
有那大膽的回過頭去看,正撞上背後人的臉,一聲尖叫尚未出口,便被一掌拍暈,倒下去的瞬間,發覺其他人也被拍暈在地。
來人持刀入内室,即将繞過遮擋的屏風時,内裡的話音突然停下,随後便聽見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這人趕緊沖進内室,昏暗的燭光一照,原來是那日客棧的洗碗小工。
他近前去,窗前倒着個人,大着肚子,一旁的窗戶開着一條縫,夜風吹進來,卷起室内的帷幕,呼啦作響。
寬刀握在他手中,身後的同夥四散開來守住這小小的卧房,他近前去,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太子妃的鼻息,手指剛靠近她鼻尖,便觸到溫熱的呼吸,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地上之人割破喉間,血湧出來,他瞪大雙眼,嘴裡再也發不出聲響。
祝餘坐起身,取下腹間的棉花團,掀開床上的被褥,提起拒霜劍便往外走去。屏風後的其他人,聽見那人倒地的聲音上前來看,迎面撞上拒霜劍,反應過來,衆人一起拔刀殺來。
别莊的院子不大,打鬥的聲音頃刻間便能傳出去,可不知為何,随行的護衛并未聞聲前來,祝餘側身躲過急促的刀鋒,堪堪擦身而過,下一刻便有一人從右邊疾劈過來,她急忙回身彎過腰,刀鋒貼着她的後背掠過,相距不過寸許。
拒霜劍抵住寬刀,壓在她肩頭,她蓄力往前,倏地旋身,劍柄自手中脫落一瞬,又被她反握住,淩厲的劍鋒劃過刺客的脖頸,鮮血擦着她的衣袖,淋漓往下。
一腳踹開房門,她邁進茫茫的夜色中,院子裡七零八落倒着些女婢,除此以外空無一人,原定埋伏好的宵衣衛不見蹤影。
回過身,幾個持刀的黑衣人面露兇光,她猶豫片刻,便往别莊大門的方向跑去。
身後人緊追不舍,借着别莊花園裡精心修剪的花木遮掩身形,她一邊躲避一邊思索要如何行事,等身後漸漸沒了聲響,她停下腳步,卻見那群人往後山方向去。
心下一沉,祝餘連忙提劍跟上。
跟着跟着,前方便沒了人影,她頓感不妙,就近找了片圍牆,踏在花園裡高聳的假山上借力,翻了出去,而後便往隔壁的佛庵去。
陸英在那裡。
晚間裴溪進來前,陸英便換上侍女的衣裙,低着頭跟着一起退至外間,待裴溪進門,便扮作侍女跟着去了膳房,夜色昏暗,她低垂着頭,摘掉了假孕的棉花團,身量瘦小,無人想到這會是已有幾月身孕的太子妃。
按計劃,蕭持鈞會在膳房接應她,随後她會被安置在蕭持鈞小姨的院子裡。
祝餘貼着樹叢走,沿路并未撞見什麼人,黑衣人消失後便不知所蹤,等她摸到佛庵,正欲往小院去,忽然望見前方有零星火光。
她靠在樹後,隐隐約約聽見腳步聲,偷偷瞧了瞧,來的是一群護衛模樣的人,看樣子像是在找什麼人,都是些生面孔,今日未曾見過。祝餘想起那日陸英的話,心中暗道不好,真給把其他人引來了,宵衣衛如今不知在何處,小院裡的護衛有限,不一定能守住。
她避了避,繞路去了小院,去時院内還亮着燭火,陸英還在内室坐着,見來的是祝餘,她稍稍放下心來。卻見祝餘一臉凝重,拉着她就要走。
佛庵後院除了這小院子便無其他藏身之所,但對方人多,遲早會尋到此處。
祝餘想了想,倒想到一個地方。
那日蕭持鈞在佛庵前院祈福,她折返回後院的路上遇到過一個小佛堂,裡頭隻置着一尊佛像,年頭有些久,灰撲撲的,并不引人注目。
趁着夜色,她們從側門出去,并未驚動門外的護衛。等到了佛堂,祝餘四下看了看,為陸英尋找合适的藏身之所,火折子的火光太暗,她隻能盡量湊近了看,積年的蛛網遍布,佛像的金身有些斑駁,她低下頭,卻不小心踩着個什麼東西。
下意識蹲下身去撿,等拾起時一擡頭卻愣在原地,這佛像背後竟有一處暗格,她伸手摸了摸,就着火光進去看了看,恰好能供一人藏身。
陸英縮起手腳進去,抱膝坐在裡面,祝餘舉着火折子給她關上暗格的門,卻又想起什麼似的,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刀,遞給陸英:“英姐姐,保護好自己,不管發生什麼都别出來。”
昏暗的火光映照在她臉上,佛像的金身折射,在她臉上落下縷縷金光,陸英望着她,在這生死關頭,想起從前有很多個這樣的瞬間,她也是這般,讓自己躲起來。
明明自己才是年長的那個,卻已經被她保護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