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雖然生的一副軟綿綿的模樣,但絕不是任人揉搓的軟柿子,與蕭應淮愛恨交雜的這些年,她在日複一日的失望中消磨自己,心灰意冷到極緻,自請以身為餌,隻為在混亂的朝局争鬥中自我了斷。
蒼梧山之行,本是她為自己選定的歸宿,但藏身在那方小小的暗格中,接過令儀遞給自己的刀,目送她一如既往讓人安心的背影時,她突然很想活下去。
不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麻木地活着,而是真正作為陸英活下去。
她很想念永州,那些陪伴她長大的街市、戲台,數不清的話本子,看不完的景緻,總會在午夜時出現,和着夢中母親殷切的期盼,讓她思念,讓她眷戀。
小姨替她蓋好被子,又囑咐了挽雲要如何熬藥,便離開了。
祝餘陪在陸英的床榻邊,一副随時聽她差遣的模樣,陸英動了動,側躺着去看祝餘。
“令儀,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她突然說道。
祝餘對上她的目光,陸英虛弱地笑了笑,“不要再為我的事費心,去做你想做的事。”自從令儀回到帝京,便與從前不太一樣,兩人每次在東宮相見,都總是匆匆忙忙,現在想來,蒼梧山的事,她好像早有預料,所以才會費心提前趕往别莊細細查探,陸英能察覺到她的心事重重,但她從未主動開口說過自己的事。
或許是不想讓她擔心,又或許是她也幫不上什麼忙。陸英想,自己其實一直都在讓身邊親近的人為自己操心。
但她不說,不代表陸英就能這樣不聞不問下去。
永州取玉佩本就是為了将令儀支開,假死之事兇險,稍有不慎便會引火上身,陸英沒有萬全把握,隻能提早将她支走。
那玉佩本是她假死脫身後用來保全家人的籌碼,天地廣闊,陸家勢微,若有事發的一天,這玉佩可換全家平安。
隻是沒想到蕭二會親去永州,提前将消息告知她,也沒算到安昭會突然出現,陸英想起方才屋外那道低沉的嗓音,手下意識蜷縮了一下,想要去摸自己的脖子。
“是誰給你下的毒?”祝餘并未回答陸英方才的話。
陸英聞言别開眼,嘴唇動了動,“沒有誰。”
祝餘一愣,便聽得她繼續道:“是我自己。”
不遠處的挽雲聽到這話,急的上前兩步,“太子妃你這是做什麼?”
她聲音有些大,窗外的安昭下意識離遠了些,窗子開着,方才陸英的話他一字不落地聽了去,心下有些複雜。
今日他來此,便是起了滅口的心。原以為陸英定會将那晚的事和盤托出,所以他派了人守在蒼梧山,死死盯着她的狀況。
這庵堂的神醫行事沒有章法,祝餘和蕭持鈞又時刻守在院子裡,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本想借着今日探望時親自了結了她,卻聽到這樣一番話。
“是我一時想岔了。”陸英滿含愧疚地看着挽雲和祝餘,語氣歉疚,“讓你們擔心了。”
祝餘握住陸英的手,神色凝重,顯然是并不相信陸英的話,陸英歎了口氣,“挽雲,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同令儀講。”
挽雲輕輕福身,應聲回避。
“沒有誰要害我,令儀,是我自己想不開。”陸英低下聲音,同祝餘解釋道。
祝餘擰眉,“那你又何必叫我去取那玉佩……”
如果早知道你心存死志,我半步都不會離開。
提到玉佩,祝餘頓了頓,擡手從懷裡取出那枚用過的玉佩,“……若是沒有它,我們也不一定能救你。”
陸英一怔,“你去求了陛下?”
祝餘搖搖頭,“是蕭二公子去的,陛下見了這玉佩便吩咐徐太醫前來為你診治。”
陸英神色複雜地伸手接過玉佩,兜兜轉轉,竟還是用這玉佩救了自己。
“是因為蕭應淮?”祝餘突然出聲問她。
陸英頓在原地,像是被人戳了痛處,露出灰敗的臉色,“是我太懦弱。”
“若你想走,我護送你離京。”膽大包天的舉措被她平淡地說出口,陸英不贊成地看着她,“胡鬧。”
祝餘看着她,緊緊握住她的手,“我沒有胡鬧,英姐姐,若你真的下定決心要離開,我願意為你殺出一條路,送你回永州。”
“那回到永州之後呢?父親母親他們怎麼辦?為了一己之私連累大家跟着我受罪,若是這般,我情願死在東宮。”陸英的聲音低下去,又露出自怨自艾的模樣。
“那我去殺了蕭應淮。”
祝餘氣極,紅了眼,一字一句負氣說道,“我替你殺了他,這罪名我一人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