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陽光正懶洋洋地淌過課桌面,風扇在頭頂有氣無力地轉着,教室裡彌漫着午餐後昏昏欲睡的氣息。
忽然,廣播喇叭“滋啦”一聲響,打破了這份慵懶——是午間紀律播報的時間。
“下面,對高二(3)班陸遲、時默,高二(15)班周逸豪以及職高高二(1)班陳恪、劉陽、郭海同學進行批評通報。”
老賴的聲音帶着慣有的嚴肅,透過電流聲顯得有些失真,“以上同學于上周五在食堂發生肢體沖突,違反校規校紀,現要求當衆檢讨。”
話音剛落,教室裡幾個埋着頭的身影猛地擡起頭,對視一眼後又迅速低下頭去——是宋相思、韓旭、葉小滿和趙東偉。
趙東偉手裡的筆“啪嗒”掉在桌上,他慌忙去撿,肩膀卻控制不住地開始微微發抖。
宋相思則把臉埋在胳膊彎裡,隻露出通紅的耳根,指縫間漏出的氣音帶着明顯的憋笑。
他們四個可是為了更好的能聽清陸遲和時默的檢讨,特地早早回了教室。
“大家好,我是陸遲。” 廣播裡傳來第一個聲音,帶着點沒睡醒的沙啞,卻硬生生壓着調子,努力讓自己聽起來“誠懇”,“關于周五打架的事,我深刻認識到了錯誤……”
“噗——” 葉小滿沒忍住,趕緊用課本擋住臉,肩膀一聳一聳的。韓旭輕輕戳了戳她,自己卻也抿着嘴,“你遲哥念檢讨呢,給點面子。”
要知道,陸遲平時沉默寡言,說話都帶着股拽勁兒,現在念檢讨的語氣簡直像被掐了嗓子的貓。
檢讨聲還沒在校園裡消散幹淨,陸遲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
原本帶着敷衍的語調驟然沉了下去,像一塊冰砸進溫吞的水裡,連廣播電流的“滋滋”聲都似乎被這突兀的停頓吸走了。
“……但我剛才說的,”他開口,每個字都咬得極重,透過喇叭震得音箱嗡嗡作響,“‘深刻認識到錯誤’——這話我收回。”
教室裡的空氣“嗡”地一聲凝固了。
宋相思剛塞進嘴裡的半塊餅幹掉在桌上,韓旭猛地擡起頭,眼裡的笑意還沒褪去就僵成了震驚。
趙東偉“卧槽”一聲。
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釘在廣播喇叭上,連窗外的蟬鳴都仿佛在這一刻噤聲。
時默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冰涼。他下意識攥緊了校服袖口,耳朵裡隻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聲。陸遲要幹嘛?
“打架是不對,”陸遲的聲音帶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在空曠的校園裡回蕩,“但我從沒覺得自己‘錯’了。陳恪等人對着我兄弟動手動腳,故意找茬,欺負新轉校生——”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帶着少年人特有的血性:“要是連自己好朋友被欺負都保護不了,那還算什麼男人?!主任,這事我沒錯也不後悔,還有陳恪,你下次要是再敢欺負我的人,我還——”
“陸遲!!!”
賴主任的怒吼像一顆炸雷,猛地劈進廣播裡。那聲音裡的怒火幾乎要穿透喇叭,震得人耳膜發疼:“你還敢頂嘴?!誰給你的膽子在廣播裡胡言亂語?!”
時默的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好朋友……被欺負……保護……我的人……”陸遲的話像一串火星,噼裡啪啦砸在他心上。
那天打架的情景還曆曆在目,陸遲是怎麼黑着臉沖過來,把自己護在身後的。
可現在,陸遲在全校面前說這些話,那句“自己好朋友”……怎麼聽着像根羽毛,輕輕搔過他發燙的耳廓,讓他瞬間從臉頰紅到了脖子根。
“這像什麼話!成何體統!!”
周逸豪一把奪過話筒,“陸遲說的對,我們沒錯,憑什麼他先欺負人,我們上去制止還有錯了?時默一個轉校生,他能認識誰?他能先動手嗎?”
“周逸豪!你反了天了!”老賴的嘶吼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帶着顫抖的憤怒。
周逸豪死抓話筒不放手,邊跑邊躲避老賴的攻擊,“我沒錯!陳恪校園欺淩!我是制止校園欺淩的新青年!”
陳恪氣急敗壞,“我艹你媽!你放屁!”
“都給我閉嘴!”
廣播裡的聲音因為過度激動而有些失真,斷斷續續的怒吼聲清晰地傳遍了每一間教室、每一個操場角落。
教室裡死一般寂靜,幾秒後才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抽氣聲。
“我靠……陸遲他瘋了吧?”韓旭的聲音都在抖,眼睛瞪得像銅鈴。
宋相思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最後隻憋出一句:“牛逼!”
遠在不同班級的張慕澤和蘇然:…………卧槽!這都行!牛逼!
不愧是我兄弟!
不愧是我對象!
時默躲在角落裡,生怕賴主任誤傷自己,額前的碎發遮住了泛紅的眼尾,手指卻把桌角攥得發白。
廣播裡主任的怒吼還在持續,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陸遲那句“要是連自己好朋友被欺負都保護不了,那還算什麼男人”
那語氣,那分量,重得像塊石頭,砸得他心慌意亂。
窗外的陽光不知何時變得有些刺眼,風扇還在轉,卻吹不散屋裡彌漫的、混雜着震驚、緊張和一絲微妙暧昧的空氣。
所有人都知道,從陸遲說出那句話開始,這個原本隻是“念檢讨”的午後,已經徹底偏離了軌道。
廣播室的門“砰”地被推開,易成哲鐵青着臉沖了進來。
廣播裡的怒吼聲還在嗓子眼打轉,突然“滋啦”一聲電流悶響,整個校園瞬間陷入詭異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