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賴的半截罵聲卡在喇叭裡，像被掐斷的老唱片，隻剩下嗡嗡的電流尾音。

最後是匆匆趕來的易成哲結束了這場鬧劇。

橡膠線尾端還在微微發燙，像他此刻幾乎要冒煙的太陽穴。

“周逸豪！”他幾步沖到周逸豪面前，聲音壓得極低卻帶着雷霆萬鈞的怒火，“你想幹嘛！”

周逸豪剛從廣播的餘震中回過神，對上易老師的目光時，喉結滾了滾，沒說話。

他身上還帶着剛才那股不服輸的勁兒，脊背挺得筆直，隻是耳根悄悄紅了片。

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易老師沒先罵，隻是圍着周逸豪轉了一圈，目光像掃描儀一樣從他頭頂掃到腳尖。

确認他校服整齊，臉上沒挂彩，他才重重地歎了口氣，那聲歎息裡摻着無奈、後怕，還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疲憊。

他揉了揉眉心，聲音啞得厲害，“你上回怎麼跟我說的？‘以後不會了’——這話還在我耳朵邊晃呢，今天就給我鬧這麼一出？”

周逸豪抿着唇沒吭聲。

易成哲語氣嚴厲卻沒了剛才的火氣，“在廣播室裡跟主任對着幹！全校都聽着，像什麼樣子！”

其實那天的事，怎麼都不像是時默會先招惹别人，自己不了解陳恪還不了解周逸豪嗎？

但剛才廣播裡陸遲和周逸豪那番“保護兄弟”的宣言太血性，他生怕又是一場混戰。

他看着眼前這三個讓他操碎了心的學生，一個沖動仗義，一個安靜内向，另一個看着最成熟靠譜的偏偏是這場“戰争”的“導火索”。

三人湊在一起就容易出事。

易老師沒再厲聲訓斥，隻是擺了擺手，聲音帶着疲憊：“給賴主任道歉。”

周逸豪先應了一聲，“對不起賴主任。”時默緊跟其後。

陸遲沒動，反而看了眼身邊的時默。

時默也擡起頭，兩人目光撞在一起，時默眼裡還有未散的紅暈和慌亂，陸遲的眼神卻比剛才在廣播裡柔和了些，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安撫。

“對不起。”陸遲終于應了一聲。

廣播室的鬧劇雖然被易老師強行掐斷了，但陸遲那句擲地有聲的“還算什麼男人”，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了一圈又一圈，遲遲無法平息的漣漪。

而這場由檢讨引發的風波，顯然還遠遠沒有結束。

賴主任正對着一摞文件揉太陽穴。

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鏡滑到鼻尖，頭發比前幾天更顯花白，額角的青筋還因廣播裡的“驚雷”隐隐跳動着。

“你們到底想怎樣！”他頭也沒擡，聲音裡裹着能擰出水的疲憊。

六個“罪魁禍首”依次站成一排，像六棵被霜打過的茄子。

賴主任猛地擡起頭，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溜圓，看到他們火氣“騰”地又上來了，“敢在廣播裡跟我喊‘沒錯’？！還‘保護好朋友’？學校是講義氣的江湖嗎？！”

他越說越氣，抓起桌上的鋼筆“啪”地砸在陸遲身上：“這幾天教育局來檢查，又馬上到了教師節，我忙得腳不沾地，他們倒好，變着法兒給我添堵！以為拔掉廣播線這事就完了？啊？”

陸遲梗着脖子想說話，被易老師用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時默低着頭，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校服口袋，心裡卻跟着主任的話發緊，賴主任是真被氣着了。

“站沒站相！”賴主任掃了他們一眼，陳恪的頭發已經染回來，但他看到了陸遲腦袋上的一道杠，怒氣沖沖地喝道，“陸遲，你腦袋那是什麼玩意，明天給我弄掉。”

“你們六個，給我打掃廁所衛生，一個學期！也不用抄校訓了，把校規校紀給我抄二十遍，背熟找我。”

易成哲：“一起打掃廁所估計還得打架。”

“那就分開，值一個月輪換。陸遲先值。”

陸遲：……

周逸豪：校規？

校訓八個字，校規可是一大堆字。

媽的，要死了！

“陸遲，周逸豪留下，其他人走吧。”

三人如蒙大赦，低着頭趕緊溜了。

賴主任的目光落在陸遲身上，像是要把他戳出個洞：“陸遲，你最能耐是吧？當着全校的面跟我叫闆，勇氣可嘉啊？”他冷笑一聲，“兩千字檢讨，不夠！你們倆，每人三千字！把‘為什麼不能沖動’‘如何正确處理同學矛盾’‘違反校規的危害性’這三點給我寫清楚，深刻反省！”

周逸豪心裡“咯噔”一下，三千字？他偷偷瞥了眼旁邊的陸遲，隻見他抿着唇，沒吭聲，隻是眉頭皺得更緊了。

“主任，這……”易老師想打圓場，卻被主任揮手打斷。

“别說了！”主任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語氣裡的疲憊壓過了怒火，“我是怕了你們了，尤其是你陸遲，”他指了指陸遲，“再敢給我整出廣播裡那出，我就……我就……”他氣得說不出話，最後隻能重重歎口氣，“趕緊寫檢讨去，這次不用念了，我耳朵根子清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