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仿佛是得到了什麼信号,得寸進尺,整個人都挂了上來。
毛茸茸的腦袋鑽在了胸裡,一低頭,就能瞧見卷翹的睫毛伴着呼吸輕輕顫動。
沈笃凝視片刻。
第一次發覺,原來小師叔真的很小。
年紀小,身量也未足。
這麼躺在臂彎裡,一隻手就能收攏起全部。
臉小,腰也是細軟的。
渾身上下跟沒骨頭似的,太瘦了。
虛虛一捏,垂在半空中的手腕也消瘦支離着,看着像是沒娘的娃兒似的,心生可憐。
……算了。
還是沒能懂事,小孩子心性。
欺負人也是因為什麼都不懂,被别人一帶就壞。也是他平日也忙于宗門事務,辜負了師尊的托付。
心中的怒意一點點的散去,甚至開始找起了理由。
再說了,也不一定都是小師叔的錯。
就算退一萬步說,就不能是旁人先做錯了什麼呢?
雪稚一無所知。
隻覺得靠着的地方好軟,伴随着呼吸,如同海浪一般拍在了臉上。
手不由自主地搭了上去,不安分地動了動。
……好舒服。
沈笃:“……”
小腦袋一拱一拱的,得寸進尺。
一絲不苟的衣襟上出現了一片小小的濡濕,還未等反應過來,就又見懷中的人動作。
小嘴張開,咬了一口。
沈笃忍了又忍。
一向冷峻的臉龐透出了一點紅。
……
雪稚正在做美夢。
夢見躺在香香軟軟的棉花糖裡,懶洋洋的,都不想起來。
咚。
一聲鐘響。
……不要。
咚咚——
……我的棉花糖。
雪稚迷迷糊糊地睜眼。
饅頭不見了,懷中多出來一件衣服。看起來有點眼熟,上面還帶着可疑的水痕和牙印。
摸摸嘴角,同樣濕漉漉的,嫌疑人找到了。
雪稚還沒完全醒,眼前覆着一層水霧,委屈得想哭。正對着衣衫發呆,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鐘鳴。
鳴聲浩蕩,響徹山門上下三十六座峰。
雪稚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
左右一看,發現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裡?”
【沈笃的房間】
沈笃身為大師兄,在宗門中的地位非同凡響。
可他的房間卻素淨得不像話,什麼精緻的擺件玩樂逗趣的東西一改沒有,唯有一床一桌一椅,牆上挂着一幅字,上書“清規戒律,修身養性”兩行字。
雪稚吃驚:“我怎麼會在這裡?”
【昨天晚上……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雪稚懵懵懂懂。
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既然說不重要,也就不來多想了。畢竟他向來不會思考複雜的東西。
推門出去。
迎面青山洗翠,長空萬裡。
無數劍氣流光縱橫,化作一道道身影沖着最高峰而去。
仰着頭,看着這一幕小小的驚歎。
回過神來,發出了疑惑。
他們是要去做什麼?
【上課】
雪稚歪着頭:“我也要上嗎?”
【是】
雪稚:“……”
【要遲到了】
雪稚上輩子上了十幾年的學,骨子裡就對上課遲到這幾個字有着深深的畏懼。
當即什麼事都抛到了腦後,火急火燎的,哼哧哼哧趕到上課的地方。
……果然還是遲到了。
課堂上,坐了烏泱泱的人。
站在上面授課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師兄沈笃。
雪稚站在門口不敢進去,縮頭縮腦的。跑得太久,額頭鼻尖都生出了汗珠,亮晶晶的,晶瑩剔透的。
沈笃授課素來嚴厲,從來沒人敢明目張膽的遲到。
課堂裡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準備看好戲。
出乎意料的是,沈笃什麼都沒說,輕輕一掃,示意人進來。
雪稚呆呆愣愣的,沒領會到其中的深意,在門口罰站,手裡還拎着件皺巴巴的衣服。
沈笃:“……”
沈笃輕咳了一聲,可疑的轉開了目光:“進來。”
得到許可,雪稚趕忙進去。
教室很大人也很多,一下子找不到座位在哪裡,感覺所有人都在看他,急得手心出汗。
好不容易找到了座位,剛一坐下,才發現自己的面前空白一片。
别人都帶了玉簡,再不濟也有裝模作樣的紙筆。
而他……除了一件衣衫,什麼都沒有,還是出門出得急,順手拿的。
……好丢人。
雪稚又想哭了。
把衣服團吧團吧抱在了懷裡。
沈笃将他的動作收入眼底,微微一滞,神情有些不自然,繼續授課。
課上得冗長無趣,講一些玄而又玄的東西。
雪稚聽不大懂。
什麼抱元守一。
什麼凝神靜氣……
亂七八糟,聽得小腦袋瓜嗡嗡的。
好複雜。
頭也暈暈的。
别的人都開始頓悟入定了,他還在呆呆地仰着頭,小嘴微微張着,裝模作樣地發出“我聽懂”了的嗯嗯聲。
……其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
【多學一點】
【等下一堂課,你要打赢謝争流】
雪稚遲疑了一下。
我、我嗎?
【是】
不好的回憶湧入腦海。
譬如謝争流結實有力的臂膀。
再譬如他抓着别人腦袋往地上砸,鮮血淋漓的樣子……
光是想想,雪稚就害怕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