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廖洗了把臉,也坐下來,問他:“哥,你塗防曬霜不。我看你肩膀上曬紅了。”
他說着,掏出一管防曬霜。看謝存山臉上表情,說:“媳婦兒交代我塗的。說曬黑了就老了,醜了。”
過一會兒他又問,“哥,你吃西瓜不?我媳婦兒早上切的,冰在冰箱裡,解渴。”
謝存山擺擺手又說不要,自顧自喝水。地上熱得可以煮雞蛋,礦泉水都變成溫的了。
小廖不再問了,掏出老婆準備的愛心盒飯,拿出裡面的大雞腿啃起來。
謝存山看餓了,說,你守着店,我去買點吃的。
小廖答好,繼續開開心心吃飯。不一會兒定水電話就響了,紅桃k要兩桶水,要盡快。
紅桃k他上周去送過,什麼男士養面館,裡面的女孩兒都很年輕。他老婆聽說他去送水了,還不高興,說正經男人都不去那種地方,要他也不許去。
他老婆和他一樣大,青梅竹馬,耍點小脾氣很可愛的。他一下就哄好了。
謝存山剛走到門口,問:“哪裡要水。”
“紅桃k。”
“哦。”
“等會兒我吃完了就去送。謝哥你去吃飯吧。這大熱天不吃好點容易中暑。”
“行。”
謝存山轉身出了門。小廖繼續低頭啃雞腿。雞腿就兩個,啃完第一個,謝存山突然回來了,對他說,你繼續吃吧,我先去送了。
不餓嗎?小廖問。
太熱了。沒胃口。
小廖哦了一聲,加快速度啃第二根雞腿。心裡想,難怪田老闆離不開謝大哥,這工作态度太積極了。他也得努力幹才行。
-
店裡的生意的高峰在傍晚,姜璐正在店門口百無聊賴,翹着二郎腿刷抖音吃冰棍,奶油化得一地都是,隔壁那隻老狗很饞,跑過來舔。
胖女人見了探出頭罵狗。狗耳朵聾了,一個勁兒流口水。
姜璐翻了個白眼,沒搭理她。
眼見着自行車道拐進來一輛破得可憐的電動車,後視鏡缺了一個,她定睛一瞧,輕佻地吹了吹口哨,許冉的‘前男友’來了。
那天眼見許冉和這男人對峙,狗都看得出來不是‘老同學’那麼簡單。後來她纏着許冉問七問八,許冉才說,是前男友。
又說,你哥也認識。
姜璐吓一跳,連夜給姜毅通風報信,說,你再不回,女朋友都讓人拐跑咯。
姜毅在電話那頭笑,說,誰啊。
姜璐說,一個姓謝的。
姜毅頓了頓,顯然若有所思,說,他啊。
姜璐嗯了聲,說,挺帥的。你得有點危機感。
男人花期短,過了二十五,要是保養不當,就開始發福秃頭毛孔粗大。
謝存山比姜毅保持得好,體格精壯,肩寬腰窄,眉眼立體深邃,從臉到腳,利索精幹,一兩多餘的贅肉都沒有。
這還不算,最主要是氣質。謝存山看人時有種恰到好處的威壓感,舉手投足又沉穩有力,不像她見過的許多男人,腿亂抖,眼亂瞟,步伐虛浮淩亂,一副被酒色泡智障了的模樣。
姜毅呢,年輕時也人模狗樣的,但今年三十出頭,這幾年忙于生意應酬,自然多了一些生意場上的油滑精明,好在還不到令人生厭的程度。
—— 不過他做生意能賺錢,今年還換了新車,在廣州買了房。這一點送水的肯定是比不上的。
找男人嘛,臉和身材都當不了飯吃。結婚還是得找個靠得住的。這是姜璐的理論。
正午的天兒熱得能把人蒸化了,店裡頭倒是幽靜清涼。謝存山方才後背汗透了,現在忽然涼下來,覺得不适應,悶悶的,不暢快。
裝完水了他同姜璐說,“天氣潮,飲水機裡頭經常長黴,下個月我們有飲水機清潔活動,免費的,你記得來個電話,有人上門來。”
姜璐磨着指甲說,“知道了。” 又婀婀娜娜地起身,開了盒煙給他。
謝存山說,“謝謝。我不抽煙。”
“那天看你抽來着。”姜璐似笑非笑。
“戒了。” 謝存山說,“許冉不在這兒?”
“對啊。冉姐隻偶爾來,這店是我管的。你不是她老同學嗎?她沒跟你說。”
姜璐牙尖嘴利,說話的時候誇張的假睫毛上下翻飛,謝存山看得頭暈,移開眼睛,沒再說什麼,彎腰把兩個空水桶拿了,系到電動車後座的兩邊。又單手提下另一桶備用的,放在飲水機旁。
姜璐坐回去磨她的指甲,發出滋滋的響聲,“我知道你是她前男友。但你别惦記了。許冉姐現在有男朋友的。我哥。做跨國生意的。”
謝存山沒應她,擡起身子從屋檐下的陰影望出去,外頭的一切都曬得發白,亮得如同白磷燃燒,他幾乎不能直視。
姜璐還在念念叨叨,他想,這姑娘話可真多啊。
“我哥和許冉姐廣州的時候就在一塊兒了。他倆處挺好的。我看你還是少來店裡... 诶,你這是怎麼了...”
—— 謝存山中暑暈倒之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那條老狗,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眯着眼沖他吐舌頭。
朦胧中他似乎聽到了許冉的聲音。夢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十年前的夏天好像也是這麼熱。玉林路還隻是條老城區的普通大街,不算繁華,香樟樹遮天蔽日。街角有一家煙酒回收店很實惠,有時候他會替人跑腿來倒騰一趟,賺五十塊錢,跨過街又全花在網吧裡。
忽然他又夢到許冉,夢到很久之前他午睡夢醒,見她坐出租屋裡小豬形狀的小馬紮上,紅着眼睛,低頭垂淚...
别哭了。有我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想說話。卻發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