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地獄開局。
蘇聽泉腦海中瞬間飄過炮烙、水刑、梳洗、琵琶刑等一溜酷刑,還有心思調侃自己:如果對方上刑,不用打闆子我就全招了。
“給我個痛快吧。”
蘇聽泉還存着點希望,如果在這裡死了,是不是還能回去。他斂眉垂眸,氣若遊絲,不願再看。
這一幕在紅隼看來就是隐羊衣衫破爛、滿身傷痕,眼中水霧氤氲,了無生氣的睨着自己,眼角那一滴淚水落下,是在無聲祈求一死。
紅隼不禁皺了皺眉,伸手将一枚丹藥遞到蘇聽泉唇邊,見他不動,便強行鉗住兩腮将丹藥推進口中,看着蘇聽泉咽了下去。
然後伸手将他雙臂高高吊起,再用布條封緘口舌,低聲道:
“任務失敗必要受罰,隐羊,你别怪我。”
任務?這裡不是大理寺,還未思考完,烈火灼燒一般的痛感自内腑蔓延至四肢百骸,有如蟲噬,每一根神經都像穿了針絞弄着五髒六腑,眼前瞬間扭曲變形。
蘇聽泉痛叫一聲,俱被堵在喉嚨,身體想要蜷縮隻徒勞帶動鐵鍊嘩啦作響,他死死咬緊牙關,卻無法抑制劇烈顫抖的呼吸。
太疼了,這是人能承受的極限嗎,恍若一場漫長的淩遲。蘇聽泉開始胡思亂想,強迫自己想任何事情挨過這些苦楚。
他想起病床前媽媽對自己的殷殷囑托,想起約好以後常聚的室友,不知道學校的團寵學姐三花貓瘦點了沒……
蘇聽泉眼前發黑,恍惚間看到一透明人影,漫天霞光間對自己招手。
媽媽,對不起,我堅持不住了,真的要痛死了……
意識沉入深海,一步一緩向着透明人影走去,直到彼此相對,蘇聽泉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唯一的區别是他穿着一身古裝。
“回去吧,生人已逝,夙願未了,替我活下去,查清楚真相。”
一股巨大推力從掌心爆發,眼前白光大盛,蘇聽泉緩緩睜開眼,床邊趴着一抹紅。
酸、癢、麻、痛,各般滋味在骨縫裡遊移,蘇聽泉嘗試控制軀體,手指抓握,恢複些力氣後帶動手臂,勉強撐着側過身,這才看清自己是在屋内,裝飾簡潔堪稱簡陋,唯獨牆上挂滿了各式冷兵器。
不等他再仔細觀察,手臂失了力氣頹然一軟,又跌回了床上。
“起來喝藥。”
紅隼被他制造的動靜弄醒,起身開門,不一會便端着托盤放到桌上。
蘇聽泉靜靜看着紅隼,他還記得這個人叫自己隐羊,任務失敗指的應當就是刺殺大理寺丞一事,那丹藥許便是所謂任務失敗的懲罰。
這裡是殺手的巢穴,那道白影将自己推了回來,他應當走不了了。
紅隼似是習慣了被如此冷漠對待,傾身上前扶起蘇聽泉,随意在衣服上蹭了蹭血迹,便拿起靠枕置于背後支撐他的身子,随後端起藥碗捏着下颌送到蘇聽泉嘴邊。
腥苦臭味湧入鼻腔,蘇聽泉屏住呼息偏頭躲避不想喝,烏玉珏誤以為他仍存死志,輕歎一聲放下藥碗。
他是隐羊的牧羊人,十五年來第一次從隐羊身上發現破碎感,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他下意識放松了指尖力氣,勸道:
“我知你看似冷淡不與人來往,實則心善,不甘心淪落至此,但你但千不該萬不該被目标蠱惑放過他。
今日即使不是我,也會有别人,與其将你交給别人,不如我親自動手,免得你受其他苦。”
聽起來是原主主動放棄刺殺任務,蘇聽泉垂眸不語。
一個殺手被人蠱惑放棄目标,總不可能是小說裡那些一見鐘情的瑪麗蘇橋段,所以他口中的受人蠱惑,必定是某種可以動搖原主信念的信息。
紅隼見他不語,但眼珠轉動,對自己的話還有些反應,便繼續勸道:
“你比我來得早,這十五年來每一步走得如何艱辛我都看在眼裡,你已經走到首席的位置,好好活着不好嗎?”
隔牆有耳,紅隼扳起蘇聽泉下颌,俯身貼耳用氣音:
“難道你不想替你父母報仇嗎?”
這是一劑猛藥,如果說的确真的話,蘇聽泉大概能猜到任務失敗的原因了。
——身世
十五年,按照常理推斷,殺手一般都是從小培養,否則長的太大不好控制思想、根骨也不容易塑造,推測原主可能二十歲左右。
一個殺手,必是斷情絕愛的殺戮機器,但原主良知未泯,執行任務時從大理寺丞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父母已死。
大概率原主父母曾經是有一定聲明地位的,或者是某冤假錯案的受害者,但他與追兵鏖戰時重傷而亡,才會将自己推回他的身體裡,讓自己幫他查清真相。
蘇聽泉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他擡手拽住紅隼衣袖,奪過藥碗一口氣灌下後,眼圈微微泛紅,還是沒忍住落下淚來。
紅隼心頭觸動,他在想什麼?
事實上,蘇聽泉已經接近死機狀态,宕機的味覺系統徹底癱瘓,他隻覺自己過去二十二年吃過的苦都比不上今天一天。
紅隼看着他無聲落淚,聯想到冬末梅花枝頭融落的殘雪,消融無痕、脆弱卻美極。
“哎你……别哭啊……”
紅隼舌頭打結,不知道說什麼來安慰人,略顯慌張地伸手想替蘇聽泉拭淚,但他手上還沾着蘇聽泉的血,猝不及防伸到蘇聽泉眼皮子底下。
熟悉的眩暈襲來,蘇聽泉再壓抑不住反胃。
暈過去之前,蘇聽泉十分擔心:
在這個殺手組織裡呆着,我還有睜開眼睛的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