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光尚好,一切都年少。
“趙子檀,小兔崽子!是不是又去偷玩了師父的漫鬥儀!”
“師兄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趙子檀搖了搖師兄的手臂,求饒道,眼轱辘一轉。
道:“師兄,師父現在一定正在氣頭上,我再待在這裡實在太影響師父心情了,為了師父的清淨我還是暫且下山吧!”
說着拔腿就跑,邊跑邊回頭揮手喊道:“多謝師兄包容之恩,入夜前我一定回來!給你帶杏仁酥。”
“诶你等等……”可憐的師兄眼巴巴看着自家師弟出走,甩着胳膊撒氣似的打落了一旁的茶花。
什麼嘛,明明就是自己想下山玩……
逮着機會下山玩耍的趙子檀心情大好,走街串巷,一番遊玩之後也到了該上山的時候。
裸露的岩石常年濕漉漉的,爬上了青苔,流水淙淙,他向來耳力過人,隔着幾道便聽見了“噗通噗通”的聲響,像是什麼落入水中。
心下好奇,他踏着野徑春草聞聲而去,躲在一顆大樹後看去,隻見一個小姑娘單薄的身影,她彎腰撿起山腳溪岸邊的石子,又一顆顆扔進溪流中去。
“你這是在做什麼?”趙子檀從大樹後走出,他看這姑娘一直扔着石子,既不像是偷偷跑來拿石子發脾氣,又不像是在獨自玩耍,忍不住生了疑惑。
那姑娘擡頭瞪了他一眼,露出了一張俏生生的臉:“都怪你,我明明都要成功了,讓你給攪合了。”
趙子檀一頭霧水,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沒看出什麼特别的,更是莫名其妙。
“諒你也看不出,”那姑娘很橫,“我姥姥告訴我的,溪流是生命力頑強的水,石頭是最堅韌的土塊,隻要挑一塊溪流裡的磐石用小石子砸上九百九十九次,就能求得溪流一般的生命力和石頭一樣的堅韌。”
随即她壓低聲音,仿佛是怕其他人聽了這個秘密去:“也就是長命百歲!”
趙子檀恍然,這顯然是專騙小姑娘的話,虧得她還信了,隻好含蓄地提醒道:“九百九十九次,那得扔到猴年馬月?這溪邊的小石子都不見得有這麼多呢。”
“所以我每次隻扔四十九個小石子,能砸中多少是多少,反正日積月累下來肯定能在我長命百歲之前扔完。”
“那……你今天投中了幾次?”
“……十九次。”許婧頗為自己的準頭感到不好意思,連忙轉移話題道,“我叫許婧,你叫什麼名字?”
“趙子檀。”清澈的少年悄悄移開了眼。
……
“诶呀師兄,我真是忘了!下山的時候還想着給你買杏仁酥的,我下次一定買。”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趙子檀總算是擺脫了師父師兄的責問,長籲一口氣,撫了撫胸口。
哪能忘了呀,分明是忍不住拿來送了姑娘。
春城曦月問飛花,院裡的茶花也悄悄的,一聲鐵笛風輕,兩山屋舍人靜。
他一直忍不住想,那個傻裡傻氣的姑娘還會不會繼續去扔石子,她真是奇怪得很,尋常女子求的莫不過姻緣良人,有誰去求長命百歲的,還用這種不靠譜的方式。
偶然意識到自己想得太多,太過反常,按捺住不再想她,但那些小石子卻還是撲通撲通濺起了水花。
……
“師弟,你又下山!?”
“放心吧師兄,師父教授的内容我都習得了,我會記得給你帶杏仁酥的!”
“……奇怪,最近怎麼這麼愛去山下玩?”
後來他總是悄悄躲在樹影裡等她,她不常來,總是等許多次才能等來一回,來了就是認認真真扔石子,他就挑好時機前去搭個話,隻說自己貪嘴下山。
隻有他自己知道,從此杏仁酥都買兩份……
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少年的歡喜來得毫無道理,或許是她瞪了他一眼,嬌俏又含着怒意;或許是她不同尋常,出現得恍若驚喜。
于是他陪她在溪邊扔石子,她扔石子,他給她遞石子,說着天南地北的話,看映照在清溪裡的成雙對影。
她準頭向來不好,開始還能中個二十次,後來就隻能中十次了,免不得多來幾趟,等目标快要達成的時候,他卻也多添了幾分惆怅。
到了冬月的某一天,不知不覺也達到九百九十九次了。
“你投中了九百九十九次,一定會長命百歲。”他裝作為她高興地樣子,心裡卻暗暗失意。
是不是從今以後,你都不會來了?
“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隻是以後……吃不上你的杏仁酥了。”
他心念微動,擡眸看了一眼她磊落的俏麗。她的眸光清澈,看他總是毫無顧忌,不像他看她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清白。
她再也沒有來過。
冬天的溪水很冷,他再也沒等到她,除了滿地散亂的石子。
第二年的茶花仍舊很好,他反正也無聊,也開始學着她的樣子去扔石子。明明都知道這是騙人的話,卻還心心念念地照做,自己真是傻。
……
“趙子檀,你這是在做什麼?”突然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頭,呆愣了半天。
“喂?怎麼傻了,你也是想求個長命百歲麼?”這姑娘說話還是橫。
“你……你怎麼回來了?”說罷便覺得不對,怎麼能說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