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撕裂,或許還伴随着骨裂,從痛感判斷并不嚴重,還好并不緻命,但如果她還是獵鷹,那這簡直是不可饒恕的失敗。
或許是因為這幾年的安穩讓她太過懈怠。
但她也從沒啃過這麼硬的骨頭。
她開始複盤戰鬥時的每一個細節,他發力時寬闊流暢的背脊,出拳時被綁帶勒出筋肉走勢的手臂,偏頭躲避時頸側凸起的青筋——
然後她想他将她摔在地上的瞬間,他驟然冷下去的,森然銳利的目光。
露斯安吐出一口氣,按住尚在抽痛的頸側。
在下手前處理掉公爵這條路顯然已經行不通了。
她需要在自然裡恢複一下身體,好在傷勢并不嚴重,隻事需要一點時間。
至于胸膛的鼓動,那理應是戰士遇到獵物的本能。
…………
…………
萊歐斯利穿過管理區的走廊,來到了醫務室。
平時寥落無人的區域如今人滿為患——每到拳力鬥技場開賽都是這幅光景,而今天,這裡面有一半以上都是他親手送進來的。
護士長希格雯在一衆受了傷的大漢裡來回穿梭,聽到腳步聲的時候擡眼去看,本來想說一句“稍等”,但在看清出來人之後,那句話梗在那裡,最後變成一句驚呼脫口而出——
“公爵?!”希格雯吸氣的聲音是如此清晰,“你怎麼了?”
不能怪她是這樣的反應。
梅洛彼得堡尊貴的典獄長單手叉腰站在門口,那條手上的拳擊綁帶不翼而飛,露出的小臂上除了交錯的陳年傷疤外,還有一道新鮮的血痕,幹涸的血迹劃出長長一條線,一直蔓延到手背的指縫處。
不離身的大衣被他反手拎着搭在肩頭,被解開的紅領帶隻是随意地挂在脖子上,西裝馬甲一個扣子都沒有系,黑襯衫的衣扣更是隻剩下最後一顆,而且上面殘留着多處被什麼銳器劃開的裂痕。
他脖子上的綁帶也要斷不斷地勉強維系在那裡,看起來深沉濕潤,希格雯一眼就看出來,那是黑色的布料吸血而産生的效果。
血是公爵自己的。
綁帶下面就是新鮮的傷口,血液已然凝固,隻能看到一片發給的紅。
他看起來,與其說是參加了一場無武器的擂台賽,不如說更像是經曆了一場刺殺。
“啊……”萊歐斯利拖長了語調,“一點小傷,不急。”
他知道她在驚訝什麼,他已經有許多年沒在擂台上受過這麼重的傷了。
“真是的,公爵你這個人啊……”
小小的護士長想要說點什麼,然後又在中途停住,最後變成無奈的歎息,“哎,你先坐下吧。”
萊歐斯利眨眨眼,對希格雯露出了一副聽從指示的笑容。
“雖然都是些皮肉傷,但是每個位置都很危險。”
希格雯站在椅子上,給坐在那裡的萊歐斯利處理傷口,“如果再深一點可不是開玩笑的,特别是頸動脈附近,奇怪,這是什麼武器劃傷的……你有在聽嗎,公爵?”
“啊……嗯。”他的目光從醫務室掃視了一圈又收回來,“她沒有來過嗎?”
“她?”希格雯眨眨眼,她似乎知道他在說什麼人,“如果是指沙漠的那孩子,沒有來過哦。”
“……”
這并不應該。
萊歐斯利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剛才那一瞬間,在危及生命的強烈預感下,他根本沒有收手的餘地,用了十成的力氣把她從身上扒下來摔在地上,她在他手下骨折都不奇怪。
但她起身的瞬間依然輕盈得像是跳舞。
他不認為自己沒能對她造成傷害。
他依然記得她被他按在擂台上的時候,雖然隻有一瞬間,她的肌肉在身 | 下本能地抽搐的畫面。
但她并沒有表現出痛苦。
非常強的生理耐受性。
顯然,她經曆過足以抑制住本能反應的嚴苛訓練。
指尖還殘留着她肌膚的觸感和熱度,萊歐斯利垂下眼,剛才的記憶鮮活地浮現于眼前,昏暗潮濕的環境裡,在能夠交換呼吸的距離,她光滑的肌膚在汗水的映襯下像融化的焦糖,暗紅的紋樣覆蓋半邊身體,被濕漉漉的白發襯托,像是暗夜裡蜿蜒綻放的妖花。
或許那代表什麼未知的力量,沙漠人從來神秘,就像他們出身的大赤沙海一樣,無數學者窮盡一生也無法拼湊全那些失落而遙遠的文明。
“所以。”他忽然聽到希格雯的聲音,“這次滿足了嗎?”
“嗯?”萊歐斯利擡起頭。
“遇到了很好的對手吧?”
希格雯了然地看着他,屬于稚童的臉上,露出的是成年人的通透,“如果不是這樣危險的對手,根本就不能滿足你不是嗎?”
這麼說的時候,她臉上有一種獨屬于長輩的無奈。
“啊啊——”萊歐斯利拖長了聲音,他撇一下眼,似乎想看到自己頸項上的傷口,然後低低笑了出來,“呵……誰知道呢。”
他站起來,活動一下被繃帶包好的手臂,一點都不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一張可愛的鲨魚貼紙,他娴熟地把它摳下來扔在桌子上,轉身。
“如果她來了醫務室,記得向我報告。”
但他最終等來的并不是醫務室的報告。
——那天晚上,監獄裡有人意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