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東山這人還是挺愛幹淨的,蘇月娘給他搓完一遍之後,他又接着自己清了清指甲縫裡的油麻碎,再次沖洗過後,許東山将他的手亮給蘇月娘。
“再給你看看,一點痕迹都沒有了。”
小麥色的寬厚大手上有些許經過風吹雨淋的溝壑,右手虎口有着十餘年來被鍋勺、菜刀壓出的一道痕迹,修剪得不及指尖的指甲邊緣平整,底下有一塊白色的月牙。
蘇月娘扯過挂在窗台上的擦手巾,仔細給許東山擦了擦。
“明明也才二十六歲的人,這手看着得有四五十了……”
許東山聽着她的嘀咕,有些苦笑不得,能有幾個廚子的手能好看?
洗過手後,夫妻倆回到廚房看阿平敲餡。
方才許春喜隻教了一回,聰明的阿平就已經學會了怎麼做。
敲餡料的模具由兩部分組成,兩部分都是長條形狀的,底面皆被磨得光滑似球面,但上下也有不同之處,下部是較粗的深口凹槽,上部是較窄的淺口凹槽。
盛上一勺上元圓的餡料填到下部去,不必将表面刮平整,令其自然地在頂上團出一個小山錐,随後蓋上另一部分的模具,使兩部分嵌合在一起,舉起小錘子,在最上方用力地敲上三下,壓實了餡料,摳開下方的小蓋,餡料小球便自己滾了出來。
蘇月娘隻看過售賣上元圓的師父敲餡料,從未自己上手嘗試過,等阿平敲了三顆,蘇月娘興緻勃勃地接過模具,嘗試了一番,阿生見蘇月娘敲了,便守在一旁,和蘇月娘說好她敲三顆後把模具借給他試一試。
敲餡料不是難事,小錘子也沒有什麼重量,蘇月娘和阿生都能敲出緊實漂亮的上元圓餡料。
一大一小敲得不亦樂乎,阿平也就很有眼力見地去準備一會兒要滾湯圓的糯米粉了。
餡料剛敲了一半,外頭來客人了。
沒骨頭一樣地癱在長椅上歇息的林大松瞧見來人,趕忙坐直起來,“周大人!劉叔!您二位怎麼來了?吃點什麼?”
過了個年,周伯益的閩南話水平頗有長進,他大緻聽懂了林大松這句的意思,他擺擺手,問道:“蘇頭家呢?”
劉昌在一旁翻譯道:“周大人有點事情來找月娘。”
“月娘!周大人找你!”
蘇月娘于“叮叮叮”的敲打聲響中依稀聽見周大人三字,她将手裡的東西往阿生手裡一塞,擦了手後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周大人新年好!”蘇月娘笑着同周伯益問好,還示意許東山去泡點茶。
大概是周伯益最近聽的“新年好”挺多,蘇月娘一同他說新年好,他便神色和藹地回應了一句,“新年好,恭喜發财。”
蘇月娘樂了,“劉叔,您教周大人說的?”
劉昌哈哈大笑,“哪用我教?周大人前兩日去關帝廟湊了個熱鬧,回來就會說新年好和恭喜發财了!”
蘇月娘看向周伯益,接過許春喜遞過來的果盤,推向他,“聽說周大人過年時去了福州一趟,想必都沒有好好過年吧?”
劉昌與周伯益轉達了蘇月娘的意思。
周伯益,“連你這個市井小店坐賈都知我去了福州,想必朝廷要重新放寬海貿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
這話說得太複雜了,蘇月娘迷茫地看向劉昌。
劉昌存了心逗她,臉一虎,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蘇月娘着實一驚,面露慌張地看向周伯益,周伯益皺着眉看向劉昌,劉昌隻好如實托出,“罷了罷了……我逗你的!周大人隻是在說朝廷要放寬海貿的事情!”
蘇月娘這才松了口氣。
周伯益正要說點什麼,忽然聽見廚房那兒傳來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他疑惑地朝廚房望了去,透過遞面線糊的小窗,他瞧見阿生和阿平湊在一起,一個護着一根小柱,一個舉錘子敲頂。
敲餡料對于這位上任才半年的知府大人來說還是有些新鮮的,他想去一探究竟。
“我進去看看!”周伯益禮貌地同蘇月娘說了一聲之後,便起身往廚房走。
許東山剛端着茶壺出來,見周伯益同自己點頭之後徑直入了廚房,他便随手放下東西,随着大家一道跟了進去。
來月娘小吃鋪吃了好幾次了,但這還是周伯益頭一回進到這個做出許多美食的廚房。
相較于規格差不多的百姓家,這廚房确實蓋得夠大,裡頭擺着大小不一的五口大鍋,沒用上的肉和菜擺放在角落那一塊特别辟開的地方,案台、竈台上沒有多餘的食物殘渣或者水漬,磚地上也沒有油黏痕迹。
周伯益不禁感慨,這家小店不僅頭家廚子省得俊俏幹淨,就連最易髒污的廚房也是一塵不染的。
當真是難得!
“周大人!”阿生聽見聲響,擡起腦袋朝着周伯益問了一聲好。
阿平也是朝着周伯益點頭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