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幽香撲進鼻子裡,李信業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沈娘子是聰明人,既然察覺到幽微不同,沈娘子心底,是怎麼想的?”
前世這個時候,她進宮聽聞是他“主動求娶”,回來生了好大一通氣。
不同的地方在于,前世拜堂時沒有遇到刺客,她如同所有閨閣女兒一樣,默認了成親,圓房...
所以,那時他們已有了夫妻之實,不算和諧愉悅的經曆,卻足夠他将她視為妻子,納入自己的陣營,哪怕一時心裡沒有自己,将來也會有的。
這一世,李信業沒有碰她,也沒有同房的意願,更沒想過要她回心轉意。
隻要她明面上别太過分,他很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他确實需要一個這樣身份的妻子。
何年沒有聽到實質性的回應,偏頭盯着他。
李信業不似玉京的男子那般儒雅文弱,相反,他更像北粱人,鼻高目深,那張臉也看起來很硬,似乎不可輕易消溶。
何年輕歎了一聲,主動剖誠。
“将軍,我猜,聖上也為将軍擇了其他貴女,将軍定然推辭了,所以,将軍當日醉酒攔住我的馬車,聖上得知後,立刻将我賞賜給将軍,類似于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聖上強召将軍回京,是那一巴掌,而我是那顆甜棗...”
何年雖是醉心學術的博士生,也見過大批揣摩博導心意送禮的人。無論送什麼都會被推拒,這個時候,博導多看了什麼東西一眼,立刻買下來送給他,便顯得體貼知意。
但有些時候,收禮的人是無意識多看了兩眼,還有些時候,是他笃定對方會送,所以刻意多看兩眼。
何年想确定的是,李信業是哪一種?
“我想問将軍的是,将軍收了這顆甜棗,開心嗎?是否合将軍心意?”
她支着下巴,歪着腦袋望他,如一朵壓低的燈花,照得人心渾茫。
短視交接間,李信業心中浮出苦澀,很想問她‘你究竟是顆甜棗,還是毒棗,自己心裡沒數嗎?’
唇角卻勾出一抹笑,“沈娘子花容月貌,天姿國色,任何男子娶了沈娘子,都會開心的。”
何年發現與将軍的對話,就恍若在流沙上進行,說了許多,可她動彈一下,這些對話就坍塌了。
很有挫敗感,隻能找補一句,“那我就當這是将軍的心裡話。”
她從溫碗裡拿出細口長瓶,替李信業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也滿上。
“我敬将軍一杯!”
何年抱着酒盞滿飲而下,一杯下肚,她白皙的臉頰暈出紅霞,雪膚含粉,明豔動人。
面前的将軍也有些渙散了,她不得不湊近兩步,才能看得清。
“将軍,其實我知道,當日你在街頭攔了我的馬車,聖上怎會那麼快知曉呢?定然是有人告訴他了。而這個人不能是皇城司的探子,否則便顯得聖上監視将軍。而我那日出行,是去見宋郎君的,也隻有他知曉此事...”
“所以,将我當顆甜棗送出去的,定然是宋家人。宋檀不會如此,我猜是他和父兄提及此事,宋相為聖上分憂,主動獻策獻力,還大度獻人...”
她目光晃動,如擦亮的火折子,明亮的讓人挪不開眼。
李信業不知她在玩什麼把戲,卻也配合道,“沈娘子果然聰慧!”
這便是肯定了她的猜測。
當然,他那日醉酒挑起簾子,也是笃定了他隻需多看兩眼,他們自會将她送到面前。
而她被心愛之人的父兄給送了出去,足夠她看清楚,她喜歡的是什麼貨色。
但她看不清。
女娘又向前湊近一步,快要挨着他了,才停下來。
“沈娘子,眼神不好?”李信業向後挪了一步。
面前的女娘卻拽住了他的衣襟。
“将軍”,何年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許多臉在她面前打轉兒,晃得她有些想吐。
“我不願當顆甜棗...”
她聲音含着不滿,像他在北境逮住的那隻小狐狸,也是梗着脖子望着他,又犟又可愛。
那時,即便手臂被咬出了血,他還是忍不住捏住它的下巴,強硬撫摸它的頭。以為養些日子,就是自己的愛寵,卻不料它還是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李信業掰開了她的手,将她隔開一臂的距離。
濃郁的酒香和馥郁的體香逼仄襲人,他不喜歡和她靠的太近。
何年卻握住了他的袖子。
“沈娘子,這是何意?”
他按捺住脾氣,抿了抿唇,眼中光影斑駁。
“将軍”,她眸光璀璨,帶着鮮活的期冀,“若是聖上一味主和,我們造反好不好...”
李信業反手捂住她的嘴,又四下看了看,見侍女都不在身邊,才稍稍放下心來。
低頭卻見她的唇,在他寬厚的大掌間,還絮絮說着話。
聲音黏糊,潮濕,溫熱,猶如悶熱的黃梅天,他掌心的紋線裡都是水汽。
說得内容卻似秋冬的天氣,幹燥脆薄,炸裂極了。
“将軍這麼好的資源,不用來造反,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