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

白色的真氣從謝槐亭的的手中過渡到長期封閉在後山，不見光而面色慘白的莊明玄後背上。

柳玠施施然現在她身邊，手裡拿着青色的果子，和原西流聊的有來有回的。強行破關的反噬比謝槐亭想象的輕一些，但依舊很嚴重，莊明玄的靜脈淤堵了許多，還有許多受損了，不敢想她剛才掐的劍陣，握劍時會有多痛。謝槐亭歎了口氣，偷偷用了一個減輕痛苦的符咒。

“大師傅，我要把您淤住的靜脈疏通，可能會有點痛，您配合着我運轉一下真氣，從頭頂開始哦……”謝槐亭溫聲說。

“可以呢。”柳玠學着他哄孩子一樣的語氣，陰陽怪氣地插嘴：“你們莊掌門能頂着要斷的靜脈捅我一劍，這點疼算什麼？”

“柳……”謝槐亭沒有繼續說，俯身對幾乎同時回答他的莊明玄道：“那我開始啦？”

強勁的氣從頭頂，如有形之針紮在正中。莊明玄的臉上覆滿汗珠，謝槐亭細瘦的手掌在半空張開，四指并攏，手心對着她，運轉氣流向下推送。

“小謝現在運氣運的真紮實。”原西流忍不住誇獎到。

“他很努力。”柳玠笑着說：“也很聰明，會讨巧，不倔。和其他賞雪樓的小孩不一樣。”

“不倔嗎？”原西流回憶起仙盟前，謝槐亭拗着一股勁，拼死訓練的樣子，說：“也許是對你比較容易妥協。”

“……是嗎。”柳玠垂眸笑了下，說：“莊明玄閉關的時候我就想問了，她不是元嬰後待的好好的。還自诩洺雪劍意直劈化神，真正的武學無需虛名與評階？”

“聽到她閉關破境，沖化神期的消息，還以為被附身了，但現在看這個脾氣，我就放心了。”

“……”原西流歎了口氣，說：“我也心說是，師姐閉關的突然，隻突然把我叫過去，面色很不好的說要閉關一段時間，逍遙門的内務就交給我了。”

“正巧那段時間我剛撿回槐亭，他還沉松閣冰凍着，師姐向來說一不二，雖然覺得奇怪，但事情太多，也沒來得及細想。”

“總歸閉關在後山，我也總能照看着那地方……陣法不破，也代表沒生命危險。”

說到這，真氣也恰巧運轉到關鍵部位，莊明玄猛地吐出一口血，謝槐亭皺了皺眉，迅速結了個印，把最後的靜脈疏通開。而後扶住掌門的手臂，把手帕遞過去，一邊緩慢的注入靈氣，一面擔心道：“好點了嗎？”

“沒事了。”擦幹血迹，莊明玄點了點頭，清冷的臉龐綻放出一絲笑容。

“上次見你還是你躺在冰棺的時候，那小臉兒白的。”她心疼的說：“現在也還是太瘦了，平常是不是不好好吃飯。”

“哎呀師姐，人家早辟谷了，吃飯那不就吃個零嘴。”原西流道：“你看他面色紅潤，體質壯的像牛一樣，别擔心啦，還不如看看你操勞的師弟。”

“……”莊明玄的表情冷淡下來，掃了他一眼，說：“操勞的師弟，有什麼想問我的？”

“你...”原西流的表情罕見的欲言又止，随後拍了拍自己的徒弟說：“還是你問吧。”

謝槐亭點了點頭，鄭重道：“大師傅，您這次閉關，是因為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了嗎？”

“莊明玄閉上眼，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下來，半晌藍色的光柔和的包裹住四人，柳玠微微挑眉：“化神期的隔音屏障已經架起來了，可以開始了吧？”

“你既然都來找我，自然知道，這沒有用。”莊明玄驅散了柳玠的屏障，說：“你們知道到什麼程度了？”

謝槐亭：“如果這世界上真存在着無上意志，以吸收着人的喜怒哀樂為養料。那樣化神期反而是修行的終點，而後愈向上，愈危險。所謂升仙到達的天之上，是沒有終點的囚禁之所。每一步前進，都是獻祭般的向無上意志投遞名為自我的養料，或者說，喚醒祂。”

莊明玄眯了眯眼睛：“你們遇到誰了，為什麼會明了到這個程度？”

謝槐亭：“南海水底，有一個自補天時代從天之上逃竄的仙人，他與海底的生物融合，被蠶食了精神，但保有一定的清明。之後是裴槿師姐所在的青麟裴氏有了一次“補天先祖”回歸的誤會，解決後與先祖對話得知，天之上是化神期飛升之人被囚禁的居所，我們的天道似乎出了些問題。”

“這條修行的道路，終點是堵死的...”謝槐亭歎了口氣。

“就在例行修行的某一天，我突然聽到了陌生的呼喚。”莊明玄按揉着眉心：“那聲音像是來自黃泉地府，我一開始以為是我的心魔，模模糊糊的，聽不太清楚，但知道是一種，是一種哀傷的懇求。”

“随着我注入越多的靈力，不再穩定修為，而是向上希求突破元嬰後期，達到化神期而愈加清楚。”

"這使我産生一定的懷疑，如果能聽到這聲音需要一定的門檻，需要化神期，那這是否是神靈的呼喚？"

“但倘若是神靈的呼喚，那近乎懇求的呓語，又為何會使我頭痛，産生發瘋般的錯覺。”

“每當聽到他說話，世界不再是眼前的靜止，桌椅都有了重影，恍惚間我擁有了成倍的視野，明明在屋子内卻能看到外面的景色。這樣的延申本該讓修道者幸福，有所裨益，可我卻産生了恐懼。”

“恐懼在加倍，因為那呓語離我越來越近，我逐漸聽到一些清晰的話語。我直覺這樣不太對，卻不明白是因為我所處的場合，還是我個人的特殊。我萌生過許多次找柳玠，找化神期溝通的想法...尤其再呓語來臨時強烈。”

“但呓語消失時，這中想法也随着恐懼被我奇怪的忽略了，我隻想獨享這種...這種恐懼的奇遇。我甚至會覺得聽不到呓語的世界逼仄、難以忍受，無法呼吸...”

“明明異常已經無限逼近了，可我卻無法察覺。但體内依舊存在着探究真相的本能，在一次弟子找我請求指點武學上的問題時，我忽然發現那呓語他也有所察覺，瞬時七竅流血，暈死在地上。”

“我趕忙治好了他，并抹去了那段記憶，我意識到後山石洞是特殊的場所。半是獨占秘密的本能，半是擔憂這呓語誘引、傷害其他弟子，半是說不出口的莫名克制，我覺得自己急需閉關，至少聆聽清楚他說什麼。”

“但我始終記得逍遙門祖師的規訓，至樂活身，唯無為幾存...過分追求一件事，哪怕是武學的專精，都會形成傷害自己的執念，無所待而遊于無窮，莫要執着，才可觸碰逍遙的境界。”

“于是我為自己設下無法度過化神期的屏障、陣法做基礎的保護所，又設了渡劫屏障。每一次天雷劈打到虛無，我雖難以主動脫出，卻因觸碰化神邊界未至，這一近乎擦邊球的行為，讓我能無時無刻聆聽那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