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士腳步一頓。

深吸一口氣，脊背挺得更直了。

她邁着優雅端莊的步伐繼續前進，就像一個擊不倒的戰士。

姜小魚垂下頭，記住了這道聲音。

兩人走到屏風後面。

姜小魚跟在媽媽身後，眼睛注視着她身上寶藍色的綢緞布料，在姜女士停住腳步後，他小心翼翼從姜女士身後探出頭來。

圓桌上坐着三個人。

一個成年男人坐在主位上，看着三十多歲的模樣。他就是孟先生了，真是保養得當。

還有兩個少年，應該就是孟先生的兒子和侄子，都坐在他左手邊。

姜小魚見過孟先生的侄子孟栖，不過當時隻瞥見一道坐到摩托機車上快到模糊的背影，正臉還是第一次瞧見。

他有一張俊俏的臉蛋，見人帶笑三分，有一顆虎牙。剛剛說話的人就是他，聲音很甜，但綿裡藏針。

孟栖見他看過來，彎着眼睛笑眯眯的。

姜小魚吓得縮回了頭。

姜女士看着孟先生說：“不好意思，我們來遲了。”

孟先生作了個手勢，請她們坐下，溫和道：“哪裡，約定的七點，現在還沒到時間。不要聽孟栖胡說。這位就是小魚了？”

他看向姜女士纖細柔韌的腰身。姜小魚仍然藏在媽媽背後，隻露出一隻潔白的手，緊緊抓住她腰際的裙子布料。

孟先生眼裡帶出幾分笑意。大概愛屋及烏，覺得小孩有點可愛。

姜女士抓住姜小魚的手，讓他松開了。

她在孟先生右手邊坐下，然後拍了拍仍然站着的姜小魚，笑容得體道：“對，這就是小魚。小魚，跟叔叔哥哥問好。”

桌上幾雙眼睛都盯着姜小魚，心髒不可避免地急速跳動，他沒有細細去打量每一個人的臉，細聲說：“孟叔叔好，哥哥們好。”

孟先生：“小魚好，快坐下。”

姜小魚低着頭在媽媽身旁坐下，緊接着又聽到那道活潑而輕快的聲音：“哥哥是喊誰的呀？”

姜小魚擡起頭，目光瞬間接觸到對面孟栖含笑的雙眼，接着他又看到孟栖身邊的黑衣少年，他神色淡淡，似乎對這場面隐隐不耐，撐着額頭，垂着眼簾，看着桌布上的暗紋出神。當姜小魚觀察他不到三秒時，少年眼簾一掀，目光銳利地看過來。

姜小魚來不及移開目光，一下子撞進他的雙眼裡。

他聽媽媽科普過，孟先生的親子叫孟芳平，十八歲。

讓他驚訝的是，孟芳平的眼睛竟是冷冰的鐵灰色，灰蒙蒙的，但不模糊，是種奇異的銳利光亮，仿佛是上一秒風平浪靜下一秒電閃雷鳴的陰天。

他隻在電視上看到外國人有這種瞳色，一時有些出神，還在心裡猜測孟芳平是不是有混血基因？或者，他是不是戴了美瞳？

孟栖不滿自己被忽視，手指點了點桌面，不輕不重的聲音，卻瞬間驚醒姜小魚看得入迷的心神。孟芳平沒有再看姜小魚，舉着茶杯輕抿。

姜小魚怯生生的目光移向孟栖。

孟栖似笑非笑道：“你可以叫我哥哥，但不可以叫他哥哥。他隻有我能叫。”

他指了指孟芳平，又挑眉道：“知道了嗎？”

對于孟栖的發言，孟芳平顯得很無所謂，連直直的眼睫毛都沒有驚動。

姜小魚無措地去看場内地位最高的人，孟先生對姜小魚安撫道：“他跟你開玩笑，他最喜歡開玩笑了，你以後就會習慣的。”

然後他轉頭對孟栖說：“孟栖，你答應過我什麼？昨晚不是說好要跟小魚弟弟道歉嗎？”

姜女士在孟先生發聲後，停止了轉動食指上的戒指。

孟芳平則靠着椅背，風輕雲淡般在看一場硝煙。

孟栖沉了一下臉色，然後又忽然笑起來，笑得十分燦爛，站起來對姜小魚一個深鞠躬道：

“姜弟弟，我上次騎車時心情不太好，騎得有些快，竟然吓到你了，我也沒想到你膽子那麼小。真的十分抱歉。”

姜小魚愣愣地，孟栖笑起來的樣子讓他有些害怕。一時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孟栖也不說話，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最後是姜女士說：“這件事都過去了，桌上不談這個，我們先點菜吧。”

孟栖笑得燦爛，臉頰上還有兩顆甜甜的酒窩，他專注地看着姜小魚問：“是這樣嗎？你一點也不怪我嗎？姜弟弟。”

姜小魚讨厭他對自己的稱呼。

姜女士喊他一聲：“小魚。”

姜小魚倔強地不說話，瞪着孟栖。

姜女士的嘴角繃直了。

孟先生皺皺眉，正要說話，一直沉默的孟芳平忽然道：“孟栖，出去點菜。”

孟栖的笑容凝固了，他看向孟芳平，孟芳平卻沒有看他，目光再次落到茶杯裡的液體上。他的心思仿佛很難懂。

孟栖收起笑容，把唇緊緊抿住。

孟先生不着痕迹地看過每一張臉，端起茶杯，慢慢地品嘗。

姜女士也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心情好轉了。她眼光一瞥，竟發現自己的傻兒子目光轉移到孟芳平身上去了，眼中似乎有一點崇拜的光。

孟栖站起來，拉開椅子。

他縱然生氣，動作卻很輕，沒有發出聲音。

孟芳平支開孟栖，是為了緩解氣氛。

孟栖很給他面子，乖乖出去。

剛要關門，他聽到大哥對那小拖油瓶說：

“我叫孟芳平，是你大哥。”

孟栖撇了撇嘴。

姜小魚看着孟芳平，少年的臉龐十分英俊，但無論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被他特别的雙目所吸引。

姜小魚躊躇一下，輕輕喚他哥哥。

孟芳平“唔”了一聲。

一直關注小孩相處的孟先生對姜女士說：“見諒，孟栖性子比較倔，但人不壞，特别聽芳平的話。”

姜女士笑了笑：“要論倔，沒人比小魚更倔了，有時候我都使喚不動他，但你瞧，芳平一說，他立馬叫他哥哥了。”

孟先生本來嚴肅闆正的臉也笑了。

孟栖回來了，臉色平靜。

姜小魚看見他坐下去後用手肘頂了頂孟芳平的肩膀，把孟芳平頂得往旁邊晃了一下，孟芳平飛過去一個眼神，孟栖便笑得更開心了。

忽然他擡頭一瞪，無聲說：“看什麼看？”

姜小魚便收回目光，盯着桌布上的荷花紋路。

現在隻剩下孟先生和姜女士在小聲聊天了。他們的椅子貼得很近，肩膀也貼得很近，姜小魚本來挨着姜女士坐，現在還是挨着，所以破案了，是孟先生主動把椅子搬近的。

他悄悄偷看未來繼父的神情，還是很嚴肅的模樣，倒是媽媽笑得像朵花。

菜全部端上來，吃到一半的時候，姜小魚忽然聽到那個機械的電子聲音：

【滋—目标人物掃描中——】

【形象符合——】

【待确認——】

他立刻慌亂地左右查看。動作有點大，孟先生向他看過來，問道：“怎麼了？”

接着所有人都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