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一聽，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她擡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聲音哽咽：“我嫁來這家五年，攤上這麼個男人，沒有一兒半女傍身，日子過得苦。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這孩子身上，若他将來有出息，考取個功名，我這後半輩子也算有個依靠。”
祈棠見她護着孩子的神情不似作僞，心中略微軟了幾分，溫聲道：“你先将孩子哄睡了吧，待會兒再回話。”誰知那孩子卻突然從錢氏身後竄了出來，沖到祈棠跟前，用力推了她一把，小臉漲得通紅，尖聲喊道：“你們是壞人！欺負我娘親！我姑姑有錢，你們去找我姑姑！”
錢氏臉色驟變，慌忙沖上前，一把捂住孩子的嘴：“琅仔，别亂說！”孩子被捂住嘴，擡眼瞥見旁邊穆景煜鐵青的臉色，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吓得縮了縮脖子，閉上嘴巴不敢再出聲。他伸出小手，輕輕擦去錢氏臉上的淚痕，聲音低低的：“娘親，琅仔不想外人欺負你。娘親不哭。”
祈棠挑了挑眉，銳利的目光看向錢氏：“他說的姑姑，你男人知道嗎？外頭人知道嗎？”
錢氏身子一僵，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她低下頭，手指緊緊攥住衣角，低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那男人的妹妹早就死了，死了七年了，死在宮裡。官府也早将她的戶籍遺物全都送了回來。”
“你知道我們在說什麼。”祈棠冷冷打斷她，語氣中已沒了耐心，“我勸你說實話。你也不想這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吧？”
錢氏猛地擡起頭，眼中滿是驚恐。她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後，緊緊護住：“我說的都是實話！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娘倆，我給你們磕頭了！”說完，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祈棠見她這般模樣，不忍的别過臉去。穆景煜卻面無表情，大步上前，一把将孩子從錢氏身後拽了出來。他如鐵鉗般掐住孩子的脖子，稍稍用力，那孩子便劇烈咳嗽起來，小臉漲得通紅，口齒不清地嘟囔着：“娘親……娘親……咳咳……”
錢氏見狀，瘋了一般撲到穆景煜身邊，雙手拼命去掰他的胳膊，卻紋絲不動。她哭喊着：“放開他！放開他！”祈棠冷冷開口：“你不要白費力氣。若是想這孩子少遭罪，勸你盡快說實話。”
“我說！我說！”錢氏終于崩潰，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穆景煜這才松了手，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到錢氏身旁，将她扶起，又跑去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地端來，遞到錢氏嘴邊：“娘親，喝水。”
錢氏接過茶水，喝了幾口，稍稍平複了情緒。她摸了摸孩子的頭，柔聲道：“琅仔，你去你爹爹門口守着。娘親和兩位貴人談點事情。”
孩子點點頭，擡頭狠狠瞪了穆景煜一眼，他松開抓着錢氏衣角的手，默默走出主屋，走前還不忘回頭擔憂的看了錢氏一眼，生怕壞人對自己的娘親動手。
錢氏低着頭，沙啞的聲音裡帶着沉重的回憶：“我嫁來這家之前，是隔壁鎮子上的。爹爹是個教書先生，家裡日子雖清貧些，但還能過得下去。”她頓了頓，昂起空洞的雙眼。
“隻有一次，到這鎮子上來趕集……”她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眼眶瞬間紅了，“被那畜生看上，摸黑将我糟蹋了。”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頰滾落，一下一下地砸在祈棠的心窩上。
祈棠眉頭微蹙，沒有打斷她。錢氏胡亂抹了抹眼淚：“那畜生糟蹋了我，又到我家提親。他是惡名在外的混蛋，我父親擺脫不得，被他硬生生打折了手。他還揚言，我若敢不從，定要我家日後家無甯日。”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家裡人日日被他折磨，他又差人送來聘禮。我父親見擺脫不得，我又被破了身子，隻能答應。沒想到，這就是個虎狼窩。”她的手指緊緊攥住衣角，忽然擡高音量：
“他不僅有個尚在襁褓、才五六個月的孩子，還爛賭成性。輸光了我帶來的嫁妝，還要把我賣了還債。”說到這裡，錢氏的肩膀劇烈抖動，絕望和憤怒讓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想跑的，跑了兩次，被他抓回來狠狠打了兩次。後來我才聽人說，他娶我的聘禮，是他那死在宮裡的妹妹的買命錢。”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仿佛被抽幹了力氣。
“我以為日子就這樣過了，哪天被賣也就是我的命了。沒想到，他居然得罪了知縣老爺的兒子，那公子将他手腳打斷，丢在家門口。”說到這裡，錢氏的語氣突然一轉，帶着幾分快意，“你們不知道，我看到的時候有多開心。”她的嘴角上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得意的繼續說道，“我将他拖到屋子裡，開心的時候給他兩口飯，不開心的時候就扇他兩巴掌。剛開始他還敢和我杠，餓他兩頓，他就老實了。”
“他妹妹呢？你如何見到的？”祈棠突然開口，打斷了錢氏沉浸在回憶中的情緒。
錢氏愣了一下，吞了吞口水，謹慎的瞥了一眼穆景煜：“他妹妹……我一直以為她死了。有一天下着很大的雨，她妹妹一副鬼模樣貓在廚房，給我吓了一跳。當時我也不認得她，聽她喊‘嫂嫂’，這才将她藏着去問我那男人。”
“你男人知道他妹妹活着嗎？”穆景煜冷冷開口，冷冷的盯着錢氏。
錢氏連忙搖頭，聲音壓得更低：“沒敢讓他知道。我問了些年齡、生辰、特征之類的，和他妹妹對得上号。我也知道這事不是小事，沒敢聲張。”
“後來呢？”祁棠繼續追問。
錢氏咽了咽口水：“我将她妹妹藏了一段時間。家裡的事，他妹妹也都知道了。她妹妹也恨他，不願與他見面，所以我男人一直都不知道他妹妹還活着。”她偷偷瞥了瞥祈棠，見她面無表情，心中更加忐忑，聲音也低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