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就一門考試,監考老師收完卷子後就放學生離開。
語文答案存在千變萬化的現象,所以極少有人會去對答案,回去的路上同學們隻是談論起作文題目不知道是哪個變态老師出的,看都看不懂。
陳宥甯穿過人群往四班教室小跑而去,她知道很可能來不及,崔峋已經走了,但是心裡還是想賭一把,萬一呢,萬一崔峋沒走,她可以走進教室然後站在他身邊,在他驚訝的目光中告訴他,這是她的座位。
很小的一件事。
可陳宥甯還是覺得這是天大的緣分,學校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他。
當她氣喘籲籲來到教室裡時,放眼望去,又一次沒找到崔峋的身影,那個座位孤孤單單的,有點凄涼。
身後有人走過撞到了陳宥甯的肩膀,她垂下眼皮,掩蓋住悲傷的情緒回到座位。
“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張清歡輕輕扯着陳宥甯胳膊,問:“是誰?老娘幫你教訓去,一群不學好的垃圾鼈孫。”
陳宥甯搖頭,扯出一個微笑,“沒有,沒有人欺負我,剛才跑太急了有點喘不上氣來,顧駕宇也在我那個考場,他幫我罵了那些說我的男生。”
“算他有點良心。”
“你們都是很好的人。”
張清歡将頭靠在陳宥甯肩頭,笑吟吟地回:“那是因為你值得,你也是個特别好的人啊。你會給同學很細心地講題,會在下雨天把傘借給陌生人,也會把食堂裡最後一份糖醋排骨讓給别人。”
“上次顧駕宇打籃球回來累的要死,你不是還把小賣部裡買的水送他了,宥甯,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顆明珠。”
“你呀,我早就說過你是悲觀主義者,會生活得很累很累,世界多美好啊,你看窗外的天空多藍,雲多白,太陽下的枝頭連雪都在發光。”
陳宥甯順着張清歡手指指的方向看去,是很漂亮,可她低頭發現更漂亮的是張清歡,白白嫩嫩的小臉上總是面帶笑臉。
“謝謝你。”
她确實是個悲觀主義的人,一點點小事情總是患得患失,其實她何嘗不想樂觀一點、勇敢一點,但性格很難改變的,不是試卷上的選擇題,ABCD,可以随意選擇随便塗改,要不嘗試着去改變一下,做一個明媚的女孩,然後去接近那個遙不可及的少年。
陳宥甯心裡想着,耳邊又聽見張清歡說:
“今天監考老師發了好大的火,把好多女生罵了一頓,說她們是一群花癡,這個年紀不知道讀書就知道喜歡男孩子,不懂禮義廉恥。”
“她說早戀和暗戀都是不要臉的事,你們有什麼資格喜歡崔峋,拿什麼喜歡,花父母的錢享受父母帶來的衣食住行,不努力讀書回報,腦子裡整天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對得起誰?”
“這些女生也不對,考試就好好考啊,非要一直盯着崔峋看,還有給崔峋扔紙條的瘋子。”
張清歡歎了口氣,頓了頓又說:“幸好我不喜歡崔峋了,要不然聽到老師這些話我要氣死了,早戀多美好啊就像晴天一樣,學習太枯燥了,找個心理寄托也不行嗎,奇怪,這三年讓我心如止水,怎麼熬過去。”
“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陳宥甯問。
張清歡笑起來,濃翹的睫毛扇了幾下,“你猜啊?”
陳宥甯搖頭:“猜不出來。”
“沒有啦,”張清歡壓着聲:“暫時還沒有找到,但是我知道有人喜歡我。”
“誰啊?”陳宥甯以為張清歡會說胡瓊宇,但不是,她說出口的是三班的崔佳鵬。
“那男生每次見到我都特别緊張,連耳朵尖都紅了,我的天,男生害羞對我來說太有吸引力了。他還以為我不知道,搞暗戀那一套,什麼暗戀啊,根本藏不住的好不,網上有句話說得特别對,暗戀的人就像是篝火,站在旁邊就能感覺到熱,可惜我還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他,所以隻能暫時當做不知道了。”
陳宥甯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那崔峋知道嗎?
她是不是也表現得很明顯,她沒開口回應張清歡,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見到崔峋的樣子。太亂了。腦袋裡像是有無數的線團纏繞在一起,找不到線頭,怎麼理得開隻能越纏越緊。
她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桌面上似乎還有餘溫,也有那股淡淡的皂香味。
很真實。
陳宥甯深知自己内心深處并不想讓崔峋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他,連仰望他都需要莫大的勇氣,如果她是五班的王若娜,家庭幸福、成績優異、性格開朗、漂亮大方,也許就可以。
在這樣渾渾噩噩的狀态中,度過了三天考試,期間,陳宥甯并沒有在教室裡見到過崔峋,她每次跑回來座位上都是空的。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後就連名字條也消失了,桌角空落落的,除了膠帶留下的痕迹之外什麼也沒有,不知道是被崔峋撕走了還是别的女生。
陳宥甯坐在座位上望着桌角,好半晌都沒回神,心裡跟戳了根刺一樣讓她很難受很難受。
她看向窗外,那棵柿子樹也同樣蕭條,是不是因為她跑的太慢了,動作太遲鈍才會被人拿走。以往初中考試她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一張小小的長方形紙條,考試結束後也是随手就撕掉扔了,可這次她真的很想留下來。
為什麼老天爺連這個都不肯給她。
陳宥甯咬着唇,趴在桌子上,制止住自己想哭的情緒。
時間走得可真快,成績出來的那天公示欄前圍滿了人,按照慣例年級排名表會貼在一班門口的過道黑闆上。
陳宥甯被張清歡拉着往前擠,心髒一個勁在砰砰直跳,她害怕看見結果,害怕不如預期。
“崔峋第一,毫無懸念。”人群中有人說。
又有人說:“這陳宥甯可以啊,語文分數比崔峋還高兩分,我沒記錯的話是新來那個轉學生吧,一來就考進一班了,可以啊。”
“我聽别的語文老師說她作文寫得賊好,榮老師在辦公室裡邊讀邊誇,崔峋這次又慘了,上次抄王若娜的,這次肯定要抄陳宥甯的。”
陳宥甯的手心裡都是汗,濕漉漉的,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冷顫。
公示欄裡很清楚地寫着。她是第三十名。
三十名,雖然是一班最後一個,但已經很滿足了,隻要能進一班就行,況且從這群圍觀群衆的聊天聲中她還知道了一個消息,她的作文會被榮昌梅當做範本在各班教室裡公開展示,榮昌梅還會讓崔峋抄,讓他背誦。
陳宥甯垂眸,一遍一遍地看着表格上的分數,她要更努力,更刻苦才行,隻有考到第二名才有資格和崔峋并肩。
她伸手摸了摸口袋裡的紅色絨線手套。這是她的幸運物。
考試的那三天也包括今天,她都帶着這副手套,因為她堅信崔峋送的東西可以帶來好運,果真她擁有了好運氣,居然考進了一班。
可惜,上天并不會一直眷顧這個女孩。
榮昌梅老師住院了,和學校領導請了長病假,所以最終陳宥甯的語文試卷也沒能轉到崔峋手中,那是她唯一能在他面前拿得出手的東西。
陳宥甯還記得那天,她站在公示欄下擡頭盯着崔峋的座位看了好久,正好崔峋合上書轉頭望向窗外,兩人四目相對,他眼眸裡永遠充斥着溫柔。
這一眼,陳宥甯日後回想起來仍覺得胸口像是有一隻小鹿在亂撞,值得刻骨銘心。
【我真的好後悔沒能跑快一點,或許再快一點,就有機會留下那張寫有他名字的紙條。——摘自陳宥甯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