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歡還在說:“任務交給你了。”
陳宥甯伸手揉着腦袋,裡面像是要爆炸了,她忍不住哼了兩聲,這聲音大概是把兩人吓到了,單海明跑出去喊人,接着葛慶來匆忙趕了進來。
或許是又疼暈了。
醒來時張清歡的眼睛都哭腫了,她在輕輕撫摸着陳宥甯的手背,陳宥甯能感覺到一股熾熱的暖意。
“幾點了?”她問。
張清歡沒有松開她的手,“七點。”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是不是等了很久?”
“嗯。”單海明說。他低頭對上張清歡的眼神,張清歡沒說話咬着唇别過臉去。
這是陳宥甯第四次問兩人。她幾乎每隔幾分鐘就會問一次。
“清歡,能拜托你一件事嗎?”陳宥甯問。她深喘着,“麻煩你了。”
張清歡轉過頭,努力扯出笑容來,“和我這麼客氣,我會生氣哦。”她佯裝苦惱地雙手叉腰,“哼。”
陳宥甯沒有力氣掀起眼皮看她,隻能靠動手指來感知張清歡,“幫我去咖啡店把信拿回來好不好?”
那封信,到不了五年後的陳宥甯手上了。
陳宥甯不記得張清歡究竟有沒有答應,她再一次醒來時屋子裡的人走了,外面應該是天黑了,窗簾裡偶然透進來的光亮也滅了。
她想張清歡一定會同意的,她是個好人。
房門開了條縫,有斷斷續續的争吵聲傳進來,好像是陳清雅回來了。
“媽媽。”
剛出聲又劇烈咳嗽起來。
她以為陳清雅不會回來了,她以為媽媽不要她了,還好,還好,陳清雅還是愛她的。
門外的人并沒有聽見聲音,依舊在劇烈争持。
陳清雅摔了桌子上的盤子,手指指着陳春香大罵:“什麼叫遺傳病,遺傳的誰?陳春香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陳春香歎了口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看了眼葛慶來,又低頭沒吭聲。
“說話!”陳清雅咄咄逼人:“陳春香!”
這個時候角落裡的葛慶來站起身來,他示意陳清雅聲音小一點會吵醒裡屋的孩子。陳清雅才不會管這些,她用高跟鞋在地闆上踩出“蹬蹬”聲表示憤怒的情緒。
“你們究竟瞞了我什麼!”她說的咬牙切齒,陳春香沒忍住全盤托出了真相。
“你那時候光顧着搓麻将,孩子發高燒你也不管,我送到醫院去的時候她已經沒了呼吸,你的孩子夭折了,我怕你難過就……”
“就什麼……”
陳春香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仿佛要将這些年的委屈一下子發洩出來,“我隻能去求謝鴻書讓他把他的女兒送給我。”
陳清雅:“你瘋了!”
“我能有什麼辦法,那年你懷孕大出血摘了子宮,醫生說你這輩子都沒辦法生孩子,你沒有孩子将來老了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你老了怎麼辦?”陳春香用拳頭捶着胸口,“我是為了你好。”
“陳春香,你憑什麼決定我的人生,你知道嗎?沒有陳宥甯我能嫁得更好,孩子?養老?我有錢還怕年紀大了沒人照顧,可笑,陳春香你真是可笑,你真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葛慶來歎了口氣,“孩子都快走了,還說這些幹什麼,不管是不是你親生的,到底也養了這麼多年,就是養隻貓養隻狗也有感情了。”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陳清雅摔門而出,臨了也沒推開房門看一眼。
陳春香坐在桌角的椅子上埋頭痛哭,一邊抽泣一邊說:“造孽啊!”
床上的陳宥甯聽見推門的聲音睜開眼,視線渙散地看着進來的人,是葛慶來端着一碗薄粥。
“是媽媽回來了嗎?”
渾身還是疼痛難忍,她用手輕輕理了理額角的頭發,繼續詢問愣神的老人,“姥爺。”
葛慶來頓了頓,才回:“清雅還沒回,說在飛機上明天就能到。乖寶,餓不餓?喝點粥。”
已經喝不進去了,肚子脹得厲害。
陳宥甯搖了搖頭,又不受控制地閉上眼睛。
再等等,媽媽會回來的。
又一次醒來,是被籠子裡的鹦鹉吵醒的,它好像還不會說話,隻知道用尖嘴去啄籠子的鐵絲。
陳宥甯緩了兩口氣,“小鹦鹉,你好,我叫陳宥甯,很高興認識你。”
鹦鹉繼續啄食。
陳宥甯笑了笑,“現在也就隻有你陪我說說話。”
卧病久了,心裡多少有點扭曲,有的時候特别不想說話,想安安靜靜地呆着,可有時又想找人陪着聊聊,聽對方講講外邊的故事。
人都是矛盾的個體吧。
“小鹦鹉,你認識崔峋嗎?他……是個特别好特别好的男生,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如果重來一次的話,我一定要熱情大方的和他介紹自己。”
“崔峋,你好,我叫陳宥甯,很高興認識你。”
“可惜,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小鹦鹉,我真的不想死,我想活着看到每一天的太陽,我不想變成一個小小的盒子躺在陰暗的地底下。小鹦鹉,你說爸爸和崔叔叔會來接我嗎?”
“哎,人為什麼要死啊,我還這麼年輕啊,我還沒有結婚生孩子,還沒有成為自己想象中的媽媽,怎麼就要死了呢。”
“小鹦鹉,你能聽懂嗎?”
“我喜歡崔峋。”
“……”
陳宥甯支支吾吾說了很多,籠子裡的鹦鹉擡着小腦袋看着。
隔了一會她又睡去,這次睡的還算踏實,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少年。
他站在山頂,揮舞着雙手在喊她。
“陳宥甯,快爬上來,山頂的風景很漂亮。”
陳宥甯卷起褲腿,撩起袖子打算做最後的沖刺,即便已經精疲力竭了,她感覺自己快死了,可山頂依舊有聲響。
“陳宥甯,快來山頂。”
耳邊有夜鳥的詭叫,有鬼哭狼嚎的聲音,可這有什麼關系,那個渾身發光的少年在山頂等她。
有他在,又有什麼好害怕的。
她三步并兩步跑着,跑着跑着,山上的岩石突然開始崩塌,巨大的石頭砸過來。
“崔峋,快跑。”
她顧不上自己,她沖着山頂嚎叫着。
那處忽然飛下來一隻大鳥,翅膀呼哧呼哧地扇着,這家夥竟然會說話:“陳宥甯,快上來。”
陳宥甯意識到這個龐然大物是崔峋變的。她利索地爬上去坐在他的脊背上,這這樣飛過一座又一座大山,看過一處又一處的風景。
最後,大鳥停留在一座美麗的山上,那一片開滿了五顔六色的鮮花,從山頂一直到山腳,連空氣中都彌漫着花草的香氣。
簡直就是世外桃源啊。
陳宥甯張開雙手,感受風和自由的味道。
“我能留在這,不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