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伸出一點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告訴我。”
滾燙的觸感比熱毒更甚,賀蘭玥的手指按在她唇邊,磋磨着。
“大膽。”
這算什麼?往後還有更大膽的呢。
江芙又用臉蹭了蹭他的手。
賀蘭玥深吸一口氣,妥協了:“一個瘋和尚教的,那老頭兇得很,動不動便打人。”
“他為什麼教您呢?”江芙好奇。
“朕答應了他一些事情。你看,他們無論做什麼,都要從朕這裡拿到些什麼。”賀蘭玥攥緊她的手腕,自嘲地笑:“你不也是麼?再說假話就殺了你。”
隔壁靜室裡的燈油耗盡了,燈花熄滅。相應的,這裡陷入全然的黑暗,風雨大作,直逼着人吐露心聲。
江芙挪着身子湊近他,幾乎要挨上他,可她停了。
她用另一隻手将他擰起的眉展開:“這樣就好看了。”
“你嫌棄朕?果然,你的心還在南皖。”
江芙掰開他的手掌,拉起了他的小指:“我喜歡和陛下在一起,陛下同我拉勾,就算我跟您簽字畫押了。”
他頓了頓:“何為拉勾?”
“就是陛下和我約定,嗯,不能相互背叛,一百年不變。”
他輕嗤:“朕千秋萬歲,區區百年算什麼。”
可江芙感覺到,小指被他緊緊勾住了。
電閃雷鳴間,沒有神佛為證,也沒有誓言,年輕的帝王就這樣和細作許了一個約定。
那些頭疾湯藥沒白喝,他果真是瘋了,就如他早逝的生母,如他跟随習武的癫和尚。
“那等陛下一百多歲的時候,就可以随便違反了,我不會怪你。”
江芙迷迷糊糊道,呼吸很快變得均勻起來,睡着了。
“你知曉朕太多事。”賀蘭玥看着她安靜的臉,煩悶無處發洩。
他想罰她抄十卷,不對,二十卷策論,一個字也不能少;還想讓她在禅室面壁思過,直到她主動交代全部秘密;抑或回宮後為他掌燈奉茶,不許随意坐下……
可賀蘭玥最終什麼也沒有做,隻是抵着她的額頭,獨自抱怨:
“江芙,這不公平。”
*
江芙第二日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另一邊床榻空空如也,仿佛昨天夜裡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她直挺挺躺在榻上,盯着頭頂所繪的圖案,鹹魚一樣不想動。
直到旁邊的枕頭傳來沉水香的氣味,浸染在這方狹小的空間裡。原來不是夢啊。
午膳,江芙開心地吃了一大碗飯。素蟬在她的感染下,也用了不少齋飯。
而隔着半個京城的平康坊就沒有這麼輕松了。
三曲九巷,三教九流。這兒是久負盛名的風流地,達官貴人的銷金窟,文人墨客的風雅地,興緻來了便大筆一揮,留下詩作。
它和其他坊市不同,不受宵禁約束,巡查的執金吾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這裡往往通宵達旦作樂,笙歌不歇。
今日清晨,平康坊裡最大的青樓醉仙樓正是偃旗息鼓之時。
一個相貌模糊的人從天字房雲雨閣走出,叫住了門口的小厮。
小厮奇怪地看他,公子昨日明明跟琳琅姑娘同宿,此人又是誰?
許是和公子他們一塊,用讨好之輩送來的清白姑娘,一同做那檔子事的人。小厮清楚自家少爺的某些癖好,他們玩的花哨,有時甚至會從後門運出一具屍身。
他偷瞄過一眼,那白花花的胸脯上全是印子,有牙印也有别的什麼,瘆得很。
小厮瞧着這位陌生的客人,他身量颀長,姿态慵懶,也像是個王公貴族。隻是那五官太平平無奇,過目即忘。
随後那人平靜地說:“你家公子喝水嗆死了,進去收屍吧。”
小厮露着大牙笑,隻說不信。他家公子可是鹽鐵使的親兒子,這不,剛考完會試不久,就來醉仙樓松快松快。
盡管他也不知自家公子為何毫無壓力,像是料定自己一定能題名杏榜。
待他回過神來,剛剛同自己說話的男人已經消失了。
過了一個時辰,公子還沒起來叫水。他有些納悶,蹑手蹑腳走進屋裡看。
“來、來人呐——”
他連滾帶爬地出來,倉皇喊人。
公子赤條條倒在地上,喉嚨被碎瓷片割斷,血液凝固。
他手裡還托着一盞清水,走近了瞧,是用鐵釘活生生穿透盞底,釘在了公子手心。
清水早已涼透,公子也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