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江芙的退縮,賀蘭玥疑惑地看她。
和旁人比起來,江芙自身的情感是淡了些。可單憑方宣曾經答應救她,并為此付出了努力,江芙就不可能親手殺他。
“皇上!江姑娘對此并不知情,都是臣一時魯莽,這才沖撞了車架。此乃大不敬之罪,臣罪有應得,請皇上處置!”方宣喊了出來。
他的頭發變得亂蓬蓬,眼睛卻烏黑發亮,能望見底。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跪得筆直利落。
“江姑娘?”賀蘭玥睨了他一眼,大袖一掃:“還沒輪到你說話。”
在江芙眼裡賀蘭玥隻是甩了甩袖子,可方宣卻被一股強勁而無形的掌風掀翻,砰地一聲倒在地上,難受地幹咳着。地上的枯草似是被風卷起,又被拍在陰冷的牆壁上。空氣裡的灰塵更多了,紛紛落在他身上。
江芙心情複雜,一方面她覺得自己好像連累了方宣,另一方面她也有點對不住賀蘭玥。
要怪隻能怪該死的南皖太子。
這場面也有些複雜,獄卒早已退下,臨走前點亮了牆壁上的火燭。燈光将對面監牢中的慘狀照得一清二楚,斷手斷足的人散發腐爛氣息,正死死盯着賀蘭玥。
“陛下别生氣,這都是誤會。”江芙拽了拽他另一隻衣袖,她知道此時解釋也是火上澆油,不如先把賀蘭玥安撫下來:“今日太晚了,咱們回宮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處理。”
“阿芙甚知朕意。”
江芙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聽賀蘭玥若有所思道:“不願殺他……看來你也不想讓他死的太輕松,容朕想想,要用哪幾種刑具呢?”
看來賀蘭玥完全屏蔽了她說的話,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
方宣又要開口,江芙急忙用眼神打住他。這會兒你說話隻會死得更快啊哥們。
“阿芙看這個如何?”賀蘭玥取下一支烙鐵,放在手中欣賞着,像是挑選心儀的玩具,笑眯眯道:“方宣的同伴都已經招了,他們居然想要趁亂帶走愛妃。你說,朕是否要活剮了他?”
江芙心虛地說:“或許還有隐情。”
“這般癡愚,難怪什麼人都能将你騙了。”賀蘭玥不掩嫌棄之色。
“陛下,嫔妾頭好暈。”
江芙扶在他的手臂,呼吸着空氣裡的血腥味,那一刻她将平生見過的所有惡心場面都想了一遍。若是能吐出來就更逼真了,這樣賀蘭玥肯定不會帶她繼續留在這裡。
“沒意思。”賀蘭玥就将烙鐵扔向身後,正巧砸在那個沒手沒腳的囚犯身上。他已經伸出了腐爛的手臂,咯咯笑着,想要觸碰江芙。
人死得很快。
此時一股極為反胃的感覺朝賀蘭玥湧來,而罪魁禍首正倚在他身上,一副柔弱撐不住的樣子。
江芙真的快要撐不住了,她就不該想那些惡心的畫面!搭配周圍的氣味,以及身後剛死去的人,這令她的胃裡簡直翻江倒海。
她緊緊抓着賀蘭玥的手。
賀蘭玥喚來獄卒:“這幾個,明日午時砍了。”
他說的是方宣和幾個鬧事者。
“屬下遵命。”獄卒應聲。
方宣從地上爬起:“臣恭送陛下、娘娘。”
尾生抱柱,周公夢蝶。
方宣是個粗人,識字不多,臨死前不知怎麼腦子裡就蹦出這兩個詞。他一直認為尾生蠢笨至極,明明都要死了還堅守着一個虛無缥缈的承諾。現在他不僅覺得尾生蠢,也覺得自己蠢。
朔北太過荒涼,黃沙漫漫,方宣想起江芙同他描述的水鄉。
人往往會為說過的謊言付出代價,運氣好就能逃過後果,若是運氣差……
江芙震驚地看着方宣,還想說什麼,卻被賀蘭玥點了睡穴。她身子一軟,随後被人打橫抱起。
“真是麻煩。”賀蘭玥道。
關于回宮的路程,江芙的記憶很模糊。
隻記得在馬車上她很努力地睜眼,卻還是一片黑暗。身上很溫暖,有人緊緊抱着她,但這不像擁抱,簡直是想勒死她。
沒過多久,這人又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
“江芙,你不過是仗着朕不會殺你。”
*
都這樣了,賀蘭玥怎麼還沒殺她呢?
次日江芙在清輝殿醒來,這個問題便在腦海中不斷放大,她也想不出答案。
身上已經換上了幹淨的中衣,素蟬進來為她梳洗:“昨日娘娘回來得很晚,是陛下親自将您送回來的,說您身上沾了味道,令奴婢為您擦洗幹淨。”
“辛苦你,現在是什麼時辰?”江芙已經不會為此感到害羞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回娘娘,巳時一刻。”
昨日賀蘭玥說的是……午時砍人,江芙頭腦發昏。
雖然不是她讓方宣來救走自己,可方宣也是因為她才落得下獄。江芙秉持着最後的道德底線,決定救一救方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