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打工
發信人:神野亞夜
收件人:紗羽矢
『響尾蛇為什麼要發出響聲?是為了威脅敵人嗎。』
亞夜正在醫院。
不是為了處理傷口,那些最深不過一厘米的傷口在五分鐘内就會連傷痕都不剩地完全愈合。她在冷飲店的喝完了屬于自己的冰沙,把血迹擦掉,之後才回了家。
她在醫院,是因為她的帶教老師讓她“這星期回去休息”。
今天正好是“這星期”過完的一天。
她拆下了石膏繃帶的吊帶。短暫的同調中骨折也恢複了許多,至少可以簡單活動。她拜托相熟的規培生把石膏繃帶拆了,打上高分子石膏夾闆,看起來不那麼顯眼。
帶教老師看到她時的表情十分無奈,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好像在說“你們年輕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不管怎麼說,她恢複了暑假中兩天一次的醫院排班。
——醫生會尊重彼此對身體狀态的把控,既然亞夜決定了要來上班,那麼此時她的老師就會把她當作合作的同事。
而今天正有一位棘手的患者,亞夜在辦公室裡看老師翻開病曆。
“前因後果我隻簡單地提一句,因為涉及病人隐私——病人被送過來的時候沒有意識,将他送過來的人聲稱他是被‘魔法’擊中了。”她的老師闆着一張臉,一本正經地說,“送進搶救室的時候腦波幾乎消失了,可以說活着就是奇迹。看這邊的細胞學……”
“細胞核溶解,細胞輪廓模糊。腦細胞大量死亡。”亞夜描述紙上的圖像。
“對,說是把頭蓋骨撬開給腦子通電也不為過。從不同取樣區域細胞學的嚴重程度分析,損傷的起點在颞葉,其他部分倒是好一些……嘛,也沒好到哪裡去。”醫生又拿了幾張鏡下的圖片。
“不如說,他現在還活着,我都覺得我需要立刻對老師的醫學素養表示敬佩。”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亞夜頗為認真地說。
“……我做的事情其實不多。”胖胖的醫生卻歎了口氣,“該說他是恢複力驚人嗎?總之,他現在已經醒了,語言和認知能力都很正常,但記憶完全消失了,電腦的硬盤被丢進火裡燒掉,就是這麼回事吧。對此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了,我也覺得很挫敗。失去了記憶,真的可以算救活了患者嗎?舊的他已經死去了吧。”
“這是哲學層面的問題了,老師。”
“我要說的是,”她的老師看向她,語氣很認真,“你的能力能起作用嗎?”
亞夜的能力是同調投影,這個能力有許多限制,其一是會引起能力者的能力暴動和本能反擊,其二是對腦部無效——留在研究所裡的解釋是,因為讀取他人的大腦會打斷亞夜腦中“正在讀取的演算狀态”,所以該能力無法作用于腦部。
但這是表面上的說法。
對于眼前這位在醫學上有極高造詣,對人體大腦的運作方式十分了解的醫生來說,這個說法是不成立的。
這個借口是不成立的。
神野亞夜的能力可以對患者的腦部起作用,隻是出于某種原因進行了隐瞞。這是這位醫生和亞夜的共識。
老師知道她能夠使用能力,也知道她知道自己知道。
即使在今天之前,他從未和亞夜提起過這個話題。
而現在他們第一次讨論。某種意義上,這是她醫學的老師冥土追魂在對她提出請求。
……在冥土追魂主刀的情況下使用能力對患者進行腦部的治療,是亞夜可以接受的事情。他是這個行業中的權威,更是以“會使用各種實驗性的治療手段”而有着聞名業界的褒貶不一的聲名。而患者身上任何奇迹般的變化,此時都會被歸功于他“能夠把人從冥界拉回來”的高超技術。亞夜不會因此承受被人盯上的風險。
但是,
“即使可以讓他的大腦恢複健康狀态,那也隻能構築以普通人的腦細胞為藍本的空白細胞。”亞夜客觀地回答,“被燒掉的信息就是沒有了,新的細胞也不會以記憶應有的方式構建突觸,您應該是最清楚的。除非能制造時間機器,見到昨天之前的上條當麻,否則沒有辦法得知那時他的記憶。”
腦子被“魔法”擊中,失去記憶的少年名叫上條當麻,是15歲的男高中生。
這個少年是醫院的常客,經常造訪醫院到了在醫生辦公室裡都會當話題讨論的程度。
她的老師會平等地對每一位患者施以最大程度的救助,不放棄任何一個人。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上條當麻是醫生們的“熟人”。這也多少讓人格外于心不忍吧。
“我隻能治療他身上的損傷。老師應該已經處理過了。雖然我不介意再去一趟。我記得他是Lv 0。”亞夜說。
“能盡量減輕痛苦也是好的。哎。”胖醫生這樣歎氣。
亞夜走進住院監護病房時,裡面的場景比她想象的熱鬧。
還沒推開門就聽到女孩的說話聲。
“當麻,這可是相當惡劣的欺騙行為……”“當麻,醫院的病号餐好吃嗎。”“當麻,這個在哔哔響的看起來很危險的儀器是什麼?”
很有精神的聲音,像是某種早上六點會在窗外唱歌的小鳥,語氣裡還帶着撒嬌的意味。
在病床邊的是一個銀色長發,穿着宗教服飾的女孩。大概是患者家屬。在這座現代化的學園都市中,這樣的打扮十分少見。但醫生一天要面對幾十個病人,對他人的多餘好奇心早就耗盡了,更不會對患者家屬的信仰出言指摘。
亞夜敲門入内,把托盤放在床頭。她穿着白大褂,監護病房裡醫護人員一天會來來回回進出幾十次,病人通常都學會了習慣醫生的存在。她在護理表上記完監護儀的數值,接着才看向床上患者。
高中年紀的男生,刺愣愣的刺猬頭被繃帶裹了好幾圈。
察覺醫生的視線,他茫然地擡起頭,很無辜地眨了幾下眼睛。
“請看一下這個。”亞夜把文件夾闆遞給他。
“呃、VIT治療患者須知……啊痛痛痛、”
伸手的動作扯動了傷口,少年一邊嘶嘶呼痛。除了腦部損傷外,這個叫上條當麻的高中生身上還有說是被卡車撞了也不為過的幾十處嚴重撞擊傷伴電擊傷。
亞夜遞給他的是一份三頁紙的知情書。這是隻有她負責的患者需要簽署的知情同意書。
醫院的各類治療知情書都會把一切可能的情況寫上去,這是為了避免糾紛的必要手段,但上面的内容已經繁複到了無法由非醫學背景的普通人閱讀的程度。連最普通的放射科影像檢查申請單——也就是拍X線片的單子,也會有正反兩面的字,白血病和癌症明晃晃地寫在并發症的一欄,就算是剛畢業的醫學生來了也得皺着眉頭看上好一會兒。所以知情同意書理論上是給患者看的,卻往往需要醫生加以口頭說明。
“我簡單說明一下,”亞夜開口,“這是一種基于能力的治療,可以快速恢複軟組織損傷。副作用主要是短暫的恐慌、心悸、躁動。治療結束後會發生一過性低血糖,但這邊會及時推注葡萄糖所以不用擔心。”
“诶,能力嗎?那個……怎麼說才好,”上條擡手,好像想抓抓腦袋上的頭發,然後再次疼得龇牙咧嘴,悻悻地作罷,“……雖然這麼說你可能覺得難以相信,但是我的右手會讓能力無效化,這個大概沒法用吧。”
“不會有影響。如果沒有其他問題請在這邊簽下您的名字。”亞夜把知情書翻到最後一頁,示意簽名處。
“哦、哦……好。”
收起簽好字的說明書,亞夜開始戴手套。這個動作已經重複過上千次,乳膠手套發出“啪”的一聲。她一邊從安瓿瓶裡抽藥,一邊開口:“患者家屬請先出去等待吧。”
“現在嗎?!”上條不安地出聲。
“是。耗時大概十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