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透過窗紙照進來,陽光落了大半張炕。
快晌午了。
屋裡不但燒了炕,還燒着兩個炭盆,門窗緊閉,熱烘烘的。
陳知在給長夏洗澡。
長夏已經在浴桶中泡了好一會兒,他全身光溜溜的,除了腦袋,整個人縮在熱乎乎的水裡,倒沒覺得多寒冷。
他十分拘謹,腿腳蜷縮起來。
院子裡,黃狗嗷嗷叫。
早起家裡放開了它繩索,不想還沒溜出家門,就被裴曜撞見了。
陳知正隔着窗戶教訓裴曜:“臭小子,放開狗,少抓狗尾巴,還有,今兒不許出去,要敢出大門,回來看我不收拾你。”
平時出去玩也就罷了,今天不一樣,裴有瓦剛回來,安安分分在家裡待着,讓他爹回來能見着他。
照以往,裴有瓦回來後的第二日,總要洗澡換衣裳,拾掇得幹淨些,才好到村裡轉悠轉悠。
隻是今年帶回來長夏,小孩體弱,趁着太陽最熱的時候洗澡才是正理。
寒冬臘月的,晌午太陽再怎麼大,洗澡都不容易,尤其小孩。
可今天早上起來一看,長夏衣裳髒,身上也髒,這一路回來風塵仆仆,不洗實在不行。
浴桶離土炕近,但沒有挨着炕,不然水濺出來,打濕炕還得多燒柴火。
大人總比小孩子抗凍,隻是還沒洗澡,裴有瓦不願意髒兮兮往村人跟前湊,平白惹人嫌惡,自己心裡也不舒坦。
他閑不住,太陽出來後就去山上砍柴了。
裴竈安在院裡劈柴,看見黃狗隻是被抓住尾巴,裴曜沒在它身上亂拔毛,等裴曜松了手,黃狗也沒跑。
兒夫郎教訓孩子,他沒多嘴,隻管幹自己的活。
聽不到狗慘嚎後,陳知才過來,伸手在長夏背上搓了一搓,見泡軟出垢了,随即拿了絲瓜絡在熱水裡沾濕,說:“脊背再泡泡,我先給你搓胳膊跟脖子。”
他話這麼說,手上很利索,根本不等長夏反應,從水裡抓出小孩右胳膊,拿着絲瓜絡就是一通搓洗。
有些疼,長夏下意識想抽回胳膊。
陳知早有防備,手攥得緊,給裴曜洗澡時他總罵罵咧咧的,要是亂動,順手就朝着後背打兩巴掌。
但和長夏不熟,他沒說什麼,見小孩身上髒,忍不住多搓了一會兒。
怕水晃動濺到外面挨罵,長夏除了一開始受疼想縮起來,意識到什麼後,忍着不敢動。
陳知費了好大一通力氣,總算給搓幹淨了,又摸了幾個野澡珠,搓出滿是泡泡的白沫,給長夏好生洗了個澡。
見水太髒,都看不見白沫,陳知朝外面喊:“娘,給提一桶熱水。”
窦金花在院裡紡線,今天太陽大,又沒風,很暖和。
聽見動靜,她放下手裡的活,進竈房舀了一桶熱水。
房門打開,又飛快合上,生怕熱氣跑出去。
陳知往浴桶裡放了個木頭小闆凳,讓長夏站在上面。
窦金花扶着長夏站穩。
站起來,比水面高出不少,因是冬天,再怎麼燒炕燒炭,從熱水裡出來,不免感到寒冷。
長夏哆嗦了一下,陳知舀了一瓢熱水,從他肩膀緩緩澆下,說道:“馬上就好,給你沖幹淨,擦幹了就捂被子裡。”
熱乎乎的水澆在身上,緩和了許多。
随後窦金花抱着長夏,陳知給他屁股腿腳又澆了兩瓢水,沖的幹幹淨淨。
拿了布巾擦幹身上後,陳知将光溜溜的小孩抱上炕。
長夏很聽話,乖乖躺進熱被窩裡捂着。
“這給我熱的,一身汗。”陳知喘着氣,拿了髒水瓢從浴桶裡往外舀水。
窦金花一邊幫忙一邊問:“穿什麼呢?”
長夏的衣服脫下來後,她就照陳知的話,搗了野澡珠一起放進大木盆裡泡着。
不說别的,跟着裴有瓦在路上走了快二十天,那一身舊衣很髒,多泡一泡才能洗幹淨。
陳知心裡早有數,說:“他瘦,先試試裴曜衣裳,這幾天我趕一身出來,也快過年了。”
“裴曜的要是穿不上,上老莊子那邊,看看誰家有孩子舊衣,比着他身量,先買一身。”
要是别的事花錢,窦金花還舍不得,但大孫子這個年紀就有媳婦了,她心裡回過味來,那叫一個高興。
再說總不能讓長夏光屁股,她想了下,開口:“錢夠嗎,不夠我給你拿六十文,要買就買厚實的。”
“我手裡有,不夠了再說。”陳知說着,提起地上一桶髒水出去倒,見裴曜在院裡和狗玩,沒有亂跑,這才放心。
倒完髒水,他和窦金花擡浴桶出去,在院裡洗了浴桶,放進雜屋裡,拾掇妥後,才回來開櫃子,給長夏找衣裳。
窦金花跟着進來,兩人在衣櫃裡翻找。
裴曜有一身剛做好的新衣裳,料子好,留着過年穿。
不過今年他長高一點後,陳知和窦金花初冬時趕忙給他做了兩身尋常穿的,也都厚實,裡外都有,還有件填了棉花的小夾襖。
給長夏穿上試了試,陳知笑道:“小是小一點,冬天貼着身子也暖和。”
褲子和裡衣夾襖倒還好,就是穿上外裳,胳膊擡起後,咯吱窩有些緊掐,他讓長夏脫下外裳:“不打緊,拆了增補兩塊布的事。”
窦金花連忙拉了針線籃子,和陳知坐在炕沿拆補。
長夏穿着夾襖和褲子,不用縮在被窩裡了,隻是腳上還沒東西,他蓋住腿腳,在一旁默不作聲,悄悄看着縫補衣裳的兩人。
外裳放寬後,穿上正合适。
但長夏腳大點,裴曜腳隻是胖乎乎,兩人穿不了一樣的襪子,陳知找了自己一雙幹淨襪子,和窦金花一起拆開改小。
棉鞋子沒有長夏的,他隻能暫時坐在炕上,陳知用手量了量他的腳,從箱子裡拿了銅闆,匆匆就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