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和她随意閑聊時,不免說些玩笑話,說可惜了,裴曜已有了個童養夫郎,要不然,就托人給他們鵲哥兒撮合撮合。
村裡的言語趙琴多少知道些,之前沒放在心上,畢竟大夥兒隻在嘴上說說。
不過今天說起孩子的親事,又看見長夏,她恍然想起長夏已經十九歲了,比他家小桃還要大兩歲呢,裴家卻一直沒什麼動靜。
她邊走邊琢磨,回頭還是和陳知提一下,孩子大了,不好再耽誤下去,要真過了二十歲還沒把這門親事拍下,村裡風言風語就要起來了。
陳知也是的,平時挺利索一個人,怎麼大事上反倒糊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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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金花這兩天身體不适,說腿疼,在炕上歇了兩天,沒怎麼下地。
長夏從門口回來後,聽見東屋傳來兩聲悶咳,他拎起泥爐上的壺,進去添熱茶水。
他倒了一碗水,坐在炕邊遞過去,問道:“阿奶,這會兒還腿疼?”
“強多了。”窦金花坐起,喝了兩口熱茶,問道:“剛才誰來了?”
長夏說道:“琴嬸子和小桃、鵲哥兒他們。”
窦金花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喝完一碗茶又躺下去。
長夏提着壺往外走,出堂屋的時候,正撞上往裡走的裴曜。
他連忙止住腳,同時将手裡滾燙的熱壺往後收,避免燙到裴曜。
裴曜往後退了半步,目光從擡起頭的長夏臉上掃過,随後收斂視線,問道:“阿奶今天怎麼樣?”
長夏以為是無心撞到,開口道:“強些了,剛喝了水,又歇下了。”
“嗯。”裴曜點點頭。
長夏向來話少,尤其他倆相處的時候,跟着陳知或窦金花還有些閑話瑣事說,這麼一停頓,兩人都安靜下來。
高挑結實的少年堵在身前沒有挪動,眼神又變得奇怪。
長夏說不上來怎麼回事,莫名有些不安,他攥緊手裡的壺把,慌亂移開目光,不再看裴曜。
陳知從前面菜地拔了些菜,邊往竈房走邊問道:“裴曜,你爹呢?”
裴曜神色自若轉身,開口道:“下午碼頭貨不多,回來的時候,我爹說順路去栓子叔家坐會兒,問問井匠的事,我沒跟着去,先回來了。”
“這樣。”陳知點點頭,順勢坐在竈房門口擇菜。
長夏見要備菜做飯,連忙将壺擱在泥爐上,匆匆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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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澄淨,無數星辰閃爍,彙聚成星芒璀璨的銀河。
微風簌簌拂過樹梢,蟲鳴聲此起彼伏,直到月上中天才消停。
山村的夜晚空曠清寂,白天的暑熱徹底消散,隻留一席恰好的涼爽。
熟睡的人陷進夢鄉。
月光透過窗紙,将屋内照得清淩淩一片。
這份清涼并未給年少、炙熱的身軀帶來緩解。
黑暗中,一雙尚顯迷茫的眼睛忽然睜開,似乎還未從夢中醒來,眼前依稀殘留着旖旎、混亂的情景。
夢是模糊的,出現在夢裡的人影也昏暗不清,唯一清晰的,是那雙眼睛和那張唇。
裴曜擡手揉了揉眉心,正打算翻身,忽然覺出一陣粘膩冰涼。
臉色一瞬間沉下,他頗為氣惱地坐起,待想起夢中之人,越發有些惱恨,氣勢洶洶下了炕。
開門的動靜驚醒了老黃狗,它擡頭看一眼,又安心睡下去。
舀水聲被放到最輕,月色如水,院子亮堂堂的。
做賊一樣洗幹淨亵褲,裴曜臭着臉回房,将褲子晾在椅子的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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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來,長夏就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了裴曜。
趁着早上涼快,他背了竹筐出來打草,裴曜也跟着。
他倆幹活倒是常常一起,沒什麼避諱的,小時候就這樣。
再一次被踩掉布鞋鞋跟後,長夏眼眶微紅,轉頭小聲問道:“怎麼了?”
見他一臉瑟縮,快被欺負哭的模樣,裴曜喉結劇烈滑動。
裴曜體魄已經初具,因為高瘦,連頸間凸起的喉結都很明顯,一滾動,是要命的好看。
長夏卻沒留意到,他很少會受到這樣的欺負。
本來就膽小,這會兒裴曜站在他身後不言不語,好幾次了,他勾好鞋跟,隻要往前一走,裴曜就給他踩掉。
淚珠在長夏眼眶打轉,晶瑩剔透。
裴曜被吸引,視線又緩緩轉到長夏發紅的眼尾,以及眉心細長的紅钿。
昨天來家裡的楊畫鵲他知道。
村裡的小子們看人家長得好,有時遇到楊畫鵲和其他雙兒姑娘結伴在外面打草撿柴,一個個都往前獻殷勤,争着幫對方幹活。
那是人家長得好看,像長夏,都長這麼大了,就沒小子往他跟前湊過,更别說幹活。
裴曜有心想挑刺譏諷,可夢裡的情形又浮現出來。
四下無人,長夏的驚懼被堵在唇間。
親下去的清俊少年垂着眼,呼吸在一瞬間灼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