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熱難擋,即使過了晌午太陽最大的時候,依舊熱得人發躁萎靡。
最炙烤的一個時辰過去,打盹的人醒了。
莊稼人比不得嬌貴的高門大戶,什麼活都得自己幹,即使有想賴在炕上歇乏歇涼的,也不得不起來,省得被叫懶漢懶婆娘。
而比起扣揉着眼睛,被太陽曬蔫,打不起多少精神的老人,灣兒村村後的一片樹林,年輕活潑的歡聲笑語不斷傳來。
樹林被一條清澈小溪分成兩半。
溪水汩汩流淌,水草蔓蔓,嘩嘩的水聲輕柔和緩,帶來一些清涼的慰藉。
溪水最窄的地方,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可以輕松跨過,最寬處的河面也不過一丈左右。
溪水清清,河床遍布光滑圓潤的鵝卵石。
水也淺,連小孩子都可以在裡面涉水亂走,最高的水面隻到小孩子的小腿半截處。
一群十一二歲到十六七歲不等的少年人在水中嬉戲。
有幾個姑娘、雙兒各自占據河岸一邊,急得兩手并用,互相往對面撩水潑灑。
“哎呀!”
有人被水澆到,濕了臉和頭發。
“好啊,看我的!”
并不氣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歡快。
人人頭發、衣裳都是濕淋淋的,歡聲笑語不斷。
還有坐在岸邊,挽起褲管,連草鞋一起,将腿腳浸在溪水中的。
抓魚、翻開石頭摸螺摸小蟹的人也有。
少年戲水,天真嬌憨。
鄉下人家的姑娘和雙兒大多都沒那麼白,模樣出衆的也是少數,然而眼前這一幕,實在讓人亮眼。
無論相貌如何,這一刻的少年人爛漫活潑,一雙雙眼睛都如此有神采,明亮又可愛。
長夏坐在岸邊一塊石頭上,輕輕用腳在水裡劃動,反複感受着水流的阻力和助力。
聽着這些歡笑,他眼睛微微彎着,唇角也露出一絲淺笑。
幾個小子到來之後,姑娘雙兒們的喜悅并未被打斷。
鄉下孩子沒有深養,也沒有嬌養,膽大、不懼男子的姑娘和雙兒多得是,隻瞅一眼,絲毫不願斷了少有的盡興玩鬧。
雖然有幾個較腼腆的,發現有人看之後想要收聲,然而被其他人趁機多潑了一捧水,一着急連忙又吵吵嚷嚷還手。
蹚水走來走去的人隻挽起褲管,露出半截小腿,見有人來了,并未慌亂。
灣兒村臨水建居開荒,旱田水田都有,一到水田中,無論男女都得挽起褲腿下地。
因此露腳踝、小腿,對鄉間少女和雙兒們來說,不算什麼大事。
天炎熱,哪怕坐在樹蔭底下,長夏也因貪涼,沒有收回腿腳。
旁邊放着兩個竹筐,隻打了半筐草,一個是他的,一個是楊小桃的。
楊小桃正是互相潑水中的一人。
今天長夏在家幹活,楊小桃來找他一起打豬草,誰知到了這裡,碰見幾個蹚水玩的,他倆也起了玩心。
人越聚越多,連七八歲的小孩也跟着哥哥姐姐在水中嬉戲,聲音還引來村裡大人的注意。
等大人過來一看,是些少年人在玩鬧,一個個都明眸皓齒、朝氣蓬勃,斥責孩子偷懶的話都說不出口了,隻慈愛笑着,悄悄離開。
長夏不畏懼家裡人的責罵,就算隻打了半筐草,他也沒有着急。
陳知從來不罵他,窦金花話就更少了。
因他性子内斂,陳知總讓他和楊小桃幾個相熟的人一起玩耍,省得在家裡悶壞了。
更小的時候,為了讓村裡同齡人帶他一起玩,他出門的時候,陳知還會給他帶些小果幹或蜜餞幹,讓他玩耍的時候分給大夥兒。
瘋玩的聲音在某一刻忽然有奇異的靜默,再響起動靜,大不如剛才的嬉笑怒罵。
長夏正彎腰,伸手在河裡撈水草玩,察覺到異樣,便直起身體,下意識往來人的方向看。
裴曜、楊豐年等四五個人在不遠處露了面。
這幾個模樣都周正,往那裡一站身闆也好看,胳膊長腿長,清俊的腰身,被腰間汗巾束得瘦而不纖細,又挺拔又幹淨。
少年的身闆還不夠成熟、壯實,可高高瘦瘦的,讓人眼前一亮。
裴曜的俊俏自不用說。
好幾個姑娘、雙兒都悄悄望過去,瞅一眼就連忙低下頭,手上輕輕撥動溪水用來掩飾。
楊豐年幾個也不差,衣着幹淨,因抽條長個子,下颌輪廓十分清晰,臉也幹淨,絲毫沒有肥贅髒污感,清清爽爽。
少年少女之間,天然就互相吸引。
這會兒幾人看着溪水裡生動歡快的場景,都忍不住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神明亮澄澈,越發顯得朝氣、恣意。
長夏視線撞進那雙含笑的眼睛裡。
發現裴曜微微挑眉,眼睛也不笑了,帶着某種銳利盯過來時,他慌忙垂下頭,躲閃着,不敢再看。
幾個俊俏少年郎沒有冒然湊近,找了片陰涼地,卸了打滿草的竹筐,蹲在岸邊洗幹淨手和小臂,也坐下将腿腳浸在溪水中。
他們在那邊閑聊,随手撿幾個石頭打水漂,舉止間的自在灑脫,着實吸引了一些目光。
至于先來的幾個小子,模樣身量實在一般,也不知道稍微收拾打扮一下。
他們在裴曜幾個和姑娘雙兒們的中間,假意歇腳泡水,離兩邊都不遠不近,見此情形,心裡酸溜溜的。
楊豐年看見裴繼宗暗暗瞪過來,心下覺得好笑,臉上笑容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