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後,長夏收斂了唇角笑意,但眼睛依舊含着一點淺笑。
他的喜悅一目了然。
“哪裡來的?”裴曜邊走邊問,視線從花又掃到長夏臉上。
長夏眼睛亮亮的,說:“山上摘的,太多了,筐子再裝不下别的,阿爹讓我先回來。”
兩人平時不怎麼閑聊,彼此之間沒多少話說。
裴曜想了一下,找話問道:“要放進陶罐裡?”
“嗯。”長夏點頭,又說:“阿爹說給他房裡放一些,阿奶還沒回來?”
“沒。”裴曜走近前,在幾步之外停下,盯着那一大簇輕晃的花枝看了看。
長夏很歡喜,沖淡了所有生疏和謹慎,淺笑着開口:“那給阿奶屋裡也放一瓶,等她回來就看見了。”
見他要放下花開始忙碌,裴曜忽然開口:“你騰不開手的話,我去給你拿陶罐。”
說着,人就往雜屋去了。
長夏心神都在花上,暫時把花放進竹筐裡,他進竈房舀了半桶水。
裴曜拿了三個陶罐出來,有大肚子的,也有細長陶瓶。
其中一個陶瓶是長夏經常用的。
一到春夏,他閑着沒事就會摘一束花回來,擺在屋裡,有時别人也會給他一些花。
近來忙碌,沒有閑心去采花,因此将陶瓶收了起來。
長夏坐在屋檐下剪花枝。
裴曜給陶罐都灌了水,他放下水瓢,沒有立即離開,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長夏有點不自在,盯着他督促他幹活還好,可經過那些,實在讓他難以放松。
他逃避似的低下頭,手裡剪子剪得越發快。
剪一枝就将一枝放進陶罐裡,大肚子陶罐醜醜的,插進去許多花後,卻有幾分憨态質樸。
家裡有十來個類似的陶罐陶瓶,是阿爹有一次去趕集,撿便宜買的次等貨,燒得不好看,但不漏水,插花做花瓶倒是很好使。
“長夏。”裴曜忽然出聲。
長夏下意識擡頭,就被彎下腰的少年印了個吻在唇上。
老黃狗尾巴不搖了,歪着頭看他倆。
裴曜直起腰,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蹲在旁邊,一手扯過裝滿花的竹筐,盯着搖曳鮮嫩的花朵出神。
等長夏把剪好的花枝插進陶罐後,他從筐裡抽出來一枝遞過去。
裴竈安掃了豬圈從後院出來,見兩個孩子在擺弄花玩,完全是孩子氣的天真爛漫,一下子笑得合不攏嘴。
自從裴曜和長夏長大後,很少有這種孩子氣舉動。
他樂道:“都能插花了。”
言語裡的驕傲顯而易見。
裴曜面露無奈,阿爺怎麼突然說這個,不就插兩枝花,又不是沒弄過,之前他閑着沒事,還帶花去鎮上賣過。
長夏也感到幾分莫名,他不是經常擺弄花嗎。
但見裴竈安一臉慈祥笑意,兩人笑了下,沒有說什麼。
長夏臉頰的熱意漸漸消下去,心神都落在花上。
窦金花從老莊子閑轉回來後,一眼就看見竈房窗台上擺着的一瓶花,她湊近了看,眼裡有了笑意。
發現堂屋也有一瓶,她房裡的桌上也放着插滿粉花的陶罐。
家裡到處都是這樣鮮亮的顔色,她刻滿歲月痕迹的臉上全是喜悅,仿佛年輕了幾歲。
·
咻——
輕響從頭頂劃過,再看過去,從樹上掉下一隻栗色羽毛的肥鳥。
楊豐年挑眉笑一下,踩着滿是綠色苔藓的山坡,過去将肥鳥撿了起來。
不等他過去,又聽見一聲,循着掉落的動靜,将另一隻山雀也找到。
受驚的鳥群撲棱棱飛走。
楊豐年往外走,問道:“今兒怎麼了?這麼急躁?”
樹木青青,地面綠綠,林子裡有些潮濕,顯得青蒙蒙濕漉漉,深綠的藤蔓糾纏在樹上,一圈又一圈,也不知何時能解開。
裴曜擡頭,視線在樹木間搜尋,鳥跑了,想打得等一會兒。
他将手裡的小石子揣進懷裡,說:“我怎麼急躁了,不過是看見了,順手打下來,省得飛跑。”
楊豐年走來,将兩隻肥鳥遞過去:“看你打得這麼快,還以為是有什麼事急着回去。”
他倆一塊兒長大,彼此太了解,玩心都很重,平時上山打鳥,都是能玩多久就玩多久,從來不着急回家。
筐子裡已有幾隻鳥,都是偏肥的,太瘦的他倆還不稀罕。
楊豐年瞅準了打鳥的時候,裴曜會去撿,等裴曜打鳥,自然輪到了楊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