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入宮伴讀的适齡女子都在同一時辰到了宮門口,蘇以甯從馬車上下來時,擡眼望見好幾輛眼熟的馬車。
她與這些姑娘們大多不相熟,隻是見過面互相認識的關系,彼此微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直到一位明黃色襖裙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蘇以甯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在盯着自己。
再回首,果然見到了位熟面孔,正是先前起了兩次沖突的張蘊姝,她一言不發地看向這邊,眼神中的憤懑幾乎要溢出。
嚯,真是冤家路窄。
蘇以甯眉頭微挑,全當沒看見她往宮内走去。
希望張蘊姝不要不長眼的在宮裡還挑釁自己,她不嫌臉疼,自己還嫌手疼呢。
張蘊姝則理了理鬓邊的碎發,與周邊貴女從容有度地打着招呼,隻是一雙眼睛總是控制不住往身後瞟去,直到看見蘇以甯神色平平從她旁邊掠過,她面上溫和的笑險些維持不住。
憑什麼蘇以甯這樣的沒有教養,蠻橫無禮的人也能有機會入宮?
張蘊姝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蘇以甯的背影,心中暗自發誓不叫她好過。
上次有世子府護着她,再上次有三殿下護着,現如今蕭世子不在,三殿下被囚,宮中還有誰能護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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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在夾道上排起長龍,為首的是安王府的馬車,從上面下來的錦陽郡主一身淺青色宮裝,外頭披着白狐裘,露出纖細的脖子。錦陽郡主杏眼眺望宮内,朱唇緊抿,生人勿進般走在最前方。
這幅冷戾的模樣又有着郡主身份加持,竟讓她隐隐生出幾分氣勢,不熟悉的人大約會以為這位郡主是個孤傲的人,但有了上次的初步了解,蘇以甯大概怎麼也無法把錦陽和“孤傲”二字挂鈎,蘇以甯越看越覺得錦陽像是在裝大人的小孩,正在努力裝出不苟言笑、不好惹的樣子。
其他女子并不熟悉錦陽,一時間不敢上前攀談,又因着對方身份尊貴,都刻意落在錦陽郡主身後,不搶了她的位置。
這就導緻以錦陽為首,身後幾丈之内都是空地,其餘女子三兩成群聚在幾丈外。
所以蘇以甯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錦陽,因為她實在太惹眼了,位于所有人之前。
錦陽在一次回首中也看到了她,圓溜溜的眼睛亮了亮,臉上冷漠的表情險些繃不住,明明已經走到宮門口,腳下步子卻自動轉了個彎,往身後走去。
身後許多不知情的人都好奇地看着這位郡主,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直到她們眼睜睜看着方才還一臉高冷、貴不可攀的錦陽,笑的如沐春風般,在蘇以甯面前停住。
“蘇姑娘。”錦陽像是終于遇到了相熟的人,好不容易在這場煎熬的扮演中找到了主心骨,她親熱地牽起蘇以甯的手,由衷道:“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在她心中蘇以甯已經和蕭淮之一樣被列為好人,都是和蘇時語一般可以相信且依賴的人。
四周都在看着她們這邊,蘇以甯輕輕拍了拍錦陽攥緊的手背,又不着痕迹将自己的手從錦陽的手底下抽開,錦陽敏銳察覺到這一點,瞬間像是做錯事地孩子,不安地站在原地。
蘇以甯知道錦陽很怕生,聲音特地放緩,軟聲軟氣地同她打招呼。
錦陽見她不抗拒自己,緊繃的神色才有所緩和。
二人相伴着往宮門口走去,留下一臉詫異的衆人。
其中以張蘊姝為首,她眼神除了詫異更有其他說不清的情緒,恨不得給蘇以甯的背影戳個洞。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剛剛貴不可攀的錦陽郡主這麼願意給蘇以甯撐排場?錦陽剛剛生怕蘇以甯不高興的模樣讓張蘊姝毫不懷疑如果蘇以甯開口,錦陽必會言聽計從。
憑什麼?難道她蘇以甯天生就有貴人命嗎?
然而再不滿她也隻能跟在後面,直到有宮人過來清點人數,又有教習女官叫她們排成一排,待這些新入宮的姑娘們站齊,女官才領着衆人往前走。
衆人随着女官穿過長廊,廊外臘梅悄然開放,即使隔着條長廊也能聞到清香,兩側是獨立分部的房間,設計的規整有緻,聚而不雜。
“此處名為松雪軒,正是各位小姐日後的住處。”女官停下腳步,她儀态端的很标準,用着略微威嚴的嗓音道:“東廂為書房,西廂是寝處,每日卯時初刻起身,自有宮人送來熱水梳洗。”
她轉身掃視衆人,目光在她們交疊的雙手上一頓:“各位小姐前幾日需要在此學些宮内禮儀,諸位自身底子本就不差,想必不會困難,待到三日後太後娘娘會選定哪些人留在宮内,哪些人不适合此次伴讀——”
一名年紀稍小的姑娘忍不住擡頭,正對上女官驟然的沉默,慌忙又垂下眼去。
“宮内不比外頭——公主面前,不可高聲語、不可疾步行,若遇妃嫔儀仗,需退至道旁俯首......”
女官簡要說了些重點,随後微笑道:“那麼諸位可以自行認領喜歡的房間了,待整頓好後稍作歇息,可以在四處逛逛,注意不要沖撞了貴人,明日一早會有尚儀局的人前來教習宮内禮儀。”
女官一走,本就正在妙齡的姑娘們活絡起來,紛紛挑選起自己心意的房間。
“我喜歡這間!窗外正對梅花,我最喜歡梅花了。”
“那我要你旁邊這間好了,正好我倆挨着。”
清脆又熱鬧的聲音此起彼伏,蘇以甯似乎早已有主意,緩步走到第一間。
這裡位于松雪軒入口處,進出松雪軒無需經過其他房間,對于她而言可以省去一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