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應該是翰林院其他夫子代之,怎會勞煩到殿下頭上......”
蕭淮之沒有回答,直到他在案前站定,唇角一掀,眸光淡淡掃過堂下,反問道:“蘇姑娘這是對我授課有所不滿?”
“沒、沒有。”
蘇以甯識相的坐了下去,不再問。
旁邊錦陽看起來激動極了,語氣都帶着興奮,她對着蘇以甯悄聲道:“今日居然是世子殿下講學,難怪之前在外頭碰到世子殿下了!既是殿下,今兒的課試是不是就簡單了?”
蘇以甯望了眼講席,苦笑道:“恐怕會更難。”
“此話怎講?”
“你且瞧着吧,這位聖人君子可不是個好糊弄的。”
原先講學的張夫子對她們并不上心,如果有課試多半也是任她們你抄抄我的,我再抄抄你的,彼此敷衍糊弄了事。
講席上的人變成了蕭淮之......這可是位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主,他才不管對方是公主還是什麼身份,隻會按規矩行事。原先有準備小抄的人也不敢再拿出來了,還有交頭接耳者,立刻會收到蕭淮之不善的目光。
衆人隻能老老實實作答,交上一份慘不忍睹的答卷。
前半堂課的課試結束後,就到了後半堂的講課,蘇以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兩眼緊盯着講席,脊背繃直,全神貫注地聽課。
就這樣心無旁骛地聽了半個時辰,饒是蘇以甯再三告誡自己要專心,也有些渙散了。再看着那雙指節修長,骨節分明的手,随着蕭淮之翻書或是擡手間,手腕上露出一截紅繩,蘇以甯的思緒便随着這截紅繩飄遠了。
這繩子是當時在雲來客棧時,她給蕭淮之系上的。那時正當重陽,店家特意給她和蘇時語都備了一些小禮品,正巧碰上蘇以甯來找蕭淮之,便把姐妹倆的禮品都給了蘇以甯,再由蘇以甯轉交。
店家備的禮都不貴重,但意頭都是極好的,給她的正是一條保平安的紅繩銀福,蘇以甯瞧着模樣新鮮,覺得赤色的繩子挂在蕭淮之白皙的手骨上一定很好看,上樓就給蕭淮之系上了。
沒想到他恢複世子身份後還帶着這條平安繩。
這下思緒越飄越遠,直到一個清冷的聲音劃破她的思緒,才将她拉回。
“蘇以甯。”
這道聲音打破了學堂上沉悶的空氣,蘇以甯被點名後猛地擡頭,正對上蕭淮之那如墨般深沉的眼睛,她下意識攥緊手中的書頁,旁邊錦陽小聲提醒着:“以甯,往後翻,不是這頁!”
“基于我們剛剛講到的内容,蘇姑娘有何見解?”
蘇以甯手中的《毛傳》快速往後翻了兩頁,一時間搞不清到哪一段了,硬着頭皮乖覺道:“學生愚鈍,所學所識皆是先生與殿下所授,所以與殿下同解。”
“學堂之上但說無妨。”蕭淮之握着書卷的手在講席上輕輕一磕,發出啪嗒聲,他注意到了蘇以甯來回翻書的小動作,并未直接戳穿,“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該作何解?”
匏有苦葉......匏有苦葉......
蘇以甯又往前翻回幾頁,終于找到了這段,還未長舒一口氣,待看清内容後,忍不住頭皮一麻。
這段分明是講述女子在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字裡行間的思念幾乎溢出,仿佛在質問心上人,你為什麼要躲着我呢?為什麼不見我呢?
“此篇是毛傳中比較大膽的一篇,言思念不得見之苦。”
蕭淮之忽然走下講台,玄色衣袍掠過她案前,帶起一陣松墨香,“依蘇姑娘之見,為何會思念不得見?為何心上人會躲着他呢?”
蘇以甯硬着頭皮道:“學生又不是她的心上人,怎知對方為什麼躲着她?”
學堂内安靜得能聽見窗外梅花落地的聲音,十幾位姑娘齊刷刷看向蘇以甯。蘇以甯這種回答跟掀桌子何異?明明往日對待那名不經傳的小夫子都有禮有節的人,今日見了連樂平公主都要給幾分面子的人,蘇以甯竟一反常态。
“那如果你是呢?”蕭淮之平靜反問:“如果你就是那個心上人呢?設身處地的回答一下,因何不見?”
蘇以甯心跳如鼓,恍惚間仿佛蕭淮之問的不是《毛傳》也不是《詩經》,而是在問她自己。
“學生......”蘇以甯支吾着,目光又觸及那抹紅繩,最終深吸一口氣,答道:“學生覺得定是那心上人根本就不喜歡女子,也不同女子思念他一般思念着女子,所以才會讓她久等,正如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女子不如早早看清,顧全自己,而不是在岸邊癡等。”
蘇以甯甚至能清晰地看見,蕭淮之姣好的面上露出扯出一個笑容,隻是笑不及眼底。
“蘇姑娘的想法很新穎。”
蘇以甯感覺到他生氣了,算起來蕭淮之生氣的次數自己一隻手就數的過來,偏偏進宮以後就惹他生氣兩次。
“隻可惜與我們今日講得重點相差頗多。”蕭淮之漆黑的瞳孔盯着她,無波無瀾留下一句。
“散學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