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到十一年前的夏末。
岑冬樾正式踏入高三,在國内高強度學習模式中,逐漸找到平衡。原本隻有英語和物理能拿得出手,現在其他幾科的分數也到了中上水平。
半年前堵他的那幾個小混混,也不知道喬老師用了什麼辦法,再沒出現過。
似乎是感受到高三的臨近,他的外貌在與日俱增的學習壓力下,早不能讓人為他分半點心。
正好,他也能度過一個安靜的高三生活。
唯獨有一件事一直沒變。
他的班主任喬老師,對逃課逃到被班主任放棄的夏成熠,依舊窮追不舍。
而他和夏成熠的交集,也止步于那個櫻花盛開的季節。
高三不同于其他年級,不配擁有一個完整的暑假。别人的八月份,還在空調冰激淩遊泳池裡度過;而準高三生的八月份,已經頂着炎熱正式開學。
八月的最後一天,溫度沒有一點轉向初秋的自覺,甚至比夏天更加悶熱,連樹葉也沒有一絲變黃的迹象,仿佛仍然身處盛夏。
月考剛結束,班裡同學打鬧喧嚣着,有點吵。
看了眼手表,司機還有半個小時才到,他索性去天台背單詞。
樓頂天台他不是第一次來,偶爾不想早回家,他習慣來這背書刷題,也發呆看看遠處那片每天咚咚不停的工地。
今天有些不一樣。
還未踏入天台,他就聽見一陣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聲音很淺,淺得恍如錯覺。
岑冬樾放輕腳步走近,除了啜泣聲,腦子裡就是胖子同桌跟他說過的那些,有關江城中學的校園傳說。
為什麼一到晚上十點,就不讓學生呆在教學樓?
因為曾經有音樂生藝考成績不理想,最後吊死在一樓琴房,所以琴房一到午夜就會傳來不明琴聲,那是音樂生的怨念在報複世界。
為什麼天黑之後不能在籃球場打球?
因為據說江中舊時是戰場,那裡埋葬了無法超度的怨靈,所以隻能建學校,讓陽氣正盛的學生們壓制,夜晚陽氣衰減,打球容易吵醒怨靈。
他擡頭上望,差點被陽光閃瞎。
可誰也說不好生物進化論會不會體現在怨靈上,萬一它們已經不怕太陽了呢?
越來越靠近,啜泣聲就在天台廊柱下。
柱子後露出一條穿着江中黑藍色校服褲的腿,以盤坐姿勢坐在地上,頭微垂,後背倚着柱子。
丢在一旁的黑色書包很普通。
但他見過。
因為書包上别着的徽章,是一串亂碼似的數字。
啜泣着的少女肩膀一聳一聳的,衣服下擺的水漬仿佛在陽光裡衰敗的花朵,連帶着原本高昂的馬尾,也像頹然的主人般,失去了往日朝氣。
一向被大家叫校霸的夏成熠,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褲兜裡帶着他用來擦汗的紙巾,他抽出一張放在了少女腿上,一個字也沒說,就這樣靜靜看着夏成熠拿起紙巾,沒有用來擦眼淚,而是緊緊攥在手裡。
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岑冬樾隻覺得陽光不再刺眼,雙腿還隐隐有些發麻。
這個時候,夏成熠吸了吸鼻子,帶着哭音,說出他出現之後的第一句話,“你哪位?關你事嗎就在這兒看!”
在他的成長環境裡,雖算不上每個人都對他友好,但對人攻擊性這麼強的,隻有夏成熠。
他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應對,呆呆問:“那我走?”
女生還是一副不打算擡頭的模樣,卻突然朝他伸出拳頭,“今天的事,要是被我在外面聽見一個字,頭給你錘扁!”
他這人雖說沒什麼反骨,但也是有點脾氣在,尤其還是給出善意,反被人回敬惡語。
“還錘扁我的頭?你不哭不就不用害怕被看見?”
他嘴上揶揄着,隔着柱子,順勢坐在夏成熠背後,把手裡剩下的紙巾遞給她,“哭又解決不了已經存在的問題,隻能暫時解決情緒。”
紙巾被一把奪過,擤鼻子的聲音響在身後,不過一會兒就聽見女生強撐起氣勢說:“我不僅能解決情緒,還能解決你!”
“啊對對對,還能解決我。”岑冬樾輕笑一聲,“被喬老師罵了?”
“你是老喬班上的?”
“他是我班主任。”
“也不算是被他罵了,就是……”
“就是?”
“就是被他戳心窩子了,我居然還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一向驕傲的女生,在和他的有來有往中,突然變得像眼前的昏黃陽光一樣,多了幾分少見的柔和。
她忽然問道:“同學,你覺得有可能一年學三年的課程嗎?你說,我以後有沒有成為一個建築師的可能?”
如果說很難估計會挨揍,他委婉道:“是有點難,但努力能解決一半問題。”
“另一半呢?怎麼解決?”夏成熠的聲音裡滿是迫不及待。
“另一半嘛……”他頓了頓,“得更努力,非常努力,努力到眼裡隻有知識和考題。”
夏成熠的情況他知道,逃課比上課還多的學渣,荒廢了兩年要用一年來彌補,非常難。
但也不是不能補。
畢竟能考進江城中學的人,應該不是個隻會用拳頭解決問題的草包。
看在她救過他的份上,他把手裡的單詞本遞給身後的人,“英語的話,先從背單詞開始吧。其他科,你有錯題本嗎?”
“錯題本?”夏成熠疑惑道,“你是指我那堆動都沒動過的考卷嗎?”
岑冬樾:“……你把去年的高考題做一遍,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能做多少做多少。下周一下午放學,我們天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