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昏了過去,床邊櫃上還有一個碗,紅色的藥漬還沒有幹透,還在往上冒着絲絲縷縷的熱氣。
陳鶴有些好奇她的臉,但因為屋裡太黑了,他有些看不真切,隻能湊近去看,然而那雙緊閉的眼睛卻在這時突然猛地睜開,回盯着他。
陳鶴終于看清楚了她的臉,那雙瘦到像紙一樣凹陷下去的臉,幹裂的唇沒有一絲色彩,極尖的下巴,那雙眼睛就在他無意識下睜開,如同一朵幹癟的花張幹了枝葉,露出果實——一個極細的淡色曈孔,像一顆針一樣,四周都是濃烈的白。
陳鶴能聽着自己的心跳如鼓,頭皮發麻,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吸引大家注意卻發不出聲音,四肢僵硬着。
在曈孔中,他甚至能看見自己的倒影,眼中的自己就在中央,朝自己伸出手,滿臉慌張,然後不時地看着下面。
下面有什麼?
陳鶴幾乎不受控制地也看了下地面,然後發現什麼都沒有,他有些詫異,又回頭,這次眼中的“自己”,或者說是曈孔中的那個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鼻子上去,得意地朝他揮揮手,那化不開的白就像是濃稠的酸奶,朝曈孔裡的“陳鶴”襲來,一層一層的,“陳鶴”帶着笑意盯着他,慢慢地沉下去。
像是哪裡有個塞子被打開,水從他的腳下湧出,而他卻被曈孔中的人感染到了,臉上被迫挂着同樣誇張的笑容,很快沒過了床,打濕了他的衣服。
陳鶴呼喊不得,身子也動不了,隻能仰着頭,盡量拖着時間,可還是無濟于事,他能感受到水發着一股淡淡的惡臭,一下又一下打在他的臉上,感受到水溜進他的嘴巴,攻擊他的鼻子,進入他的身邊各處,他終是憋不住,吸了口氣,隻感覺鼻子像被鞭子抽了一樣,五髒六腑裡都感到強烈的刺痛感,疼得他瞪圓的眼睛,一股強烈的窒息襲來,他感覺身子也越來越輕。
彌留之際,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未完成的很多事,他這短暫的一生,如同一隻瀕死的生物,在生死中不斷徘徊,卻還是踏進他最不想面對的結局。諸多不甘化作泡影,随他一起進入深海之中。
陳鶴,陳鶴!
下一刻,陳鶴感覺眼睛處刺痛,他猛地張開眼睛,身體劇震,骨頭都像是被敲開一樣,眼前又是不再是一大片的白,他又回到昏暗的房間裡,旁邊兩人拼命拉着他的手腕,一臉驚慌。
“陳鶴,”顧玉眼眶通紅,有些哽咽,“你冷靜些。”
他低頭往下看,他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他木讷地放下手,脖子一片紅。
林詩見他恢複了神情,松開了手,盯着他的眼睛問:“陳鶴,你剛是看到了什麼嗎?”
“另一個我……”陳鶴擡起手,眼神中帶着迷茫和困惑,“他拉着我,然後進入了一個白色的液體裡,掙脫不開,不斷下沉,我……剛剛是做了什麼嗎?”
女人還在旁若無人的昏睡之中,夜裡的風吹得窗戶嘎吱嘎吱響,屋裡也帶着若有若無的寒氣。
衆人陷入了詭異般的沉默,看到陳鶴的面上染上一絲驚恐,随即露出苦笑,反問:
“難道就隻有我遇到了嗎?我是不是……”
陳鶴最後那句話,沒有說出來,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沉默着,隻有顧玉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像是以此讓他振作起來:
“不會的,我們都在呢。”
“這裡,”孫怡蹲在地上,找到一撮黑色的毛發,她嗅了嗅:“是貓毛。”
“你怎麼能那麼肯定?”蘇錦問。
“貓毛根部一般比較細,末端可能會有分叉,這是因為貓舔毛,狗毛的尖端和根部都比較粗。”孫怡提起這個時,臉上有一瞬柔情,很快又恢複正常。
蘇錦看向姚玉:“她養貓?”
“也許是,這房間除了貓毛,并沒有其它,但也有可能是和傳聞中那樣,虐貓也不一定。”魏林聰說道。
“往好的想,”林詩伸手在地上撚起幾根貓毛,貓毛色澤黑而亮,摸起來很柔軟,“毛發不易斷,我感覺這貓被養得很好,掉毛量也很少。”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看樣子是往這個方向來的,林詩他們并沒有把門恢複原狀,上面的鎖開着就放在原位,隻是這深夜,究竟是誰會來?
來不及細想,無奈之下,他們六人隻好匆匆躲起來。
林詩和蘇錦兩人待在狹窄的空間裡,聽見腳步聲近在咫尺,又被什麼東西止住,然後就是鎖碰到門上發出的聲音,門被大力撞開,發出刺耳的聲音,那人來到蘇錦床前,背對着林詩他們,林詩透過縫隙看闖入者的身形應該是男人,也許是看見床上的人已經昏睡,他那繃直的腰松了下去,駝着背,脖子有些前傾,身上還一股酒氣。
男人就站在床前,一動也不動,林詩都快以為他沒有危險時,看見他俯下身,腿的膝蓋頂在床上,床被他弄出個小凹陷。
他要幹什麼?
林詩睜大了眼睛,隻看見他俯下身子,卻在還有一段距離時止住了,手在她臉上做些什麼,隻可惜這是視角盲區,她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