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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當年萬裡覓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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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漸漸回籠,呼嘯的北風和漫天飛雪無不昭示着此間與京城截然不同。

玉殿瓊樓曆曆在目,金印紫授似乎仍在其身,許知微的視線落在自己手上時,看見的卻不是那雙蒼白消瘦、隻有因經年拿筆留下薄繭的手。

而是一雙布滿由舞刀弄槍留下厚繭的,剛健有力的手。

這是,回馬燈嗎?

漫天飄雪,熟悉地凜冽北風呼嘯着打在臉上,視線下移,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數十載不曾穿過的公主華服。

許知微輕輕搖了搖頭:

她穿公主華服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别說是在漫天飄雪的邊關。

如果這是民間傳說中的回馬燈,那也過于蹊跷了些。

耳邊一道女聲傳來,打斷了許知微的思緒:

“陽信公主,宴會快要開始了,請往這邊走。”

“什麼宴會?”

陽信公主、宴會,這兩個詞加在一起,許知微心中登時出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莫非她如民間野史所寫,得了機緣重回少時?

許知微定了定神,終于看清眼前一位引路侍女滿臉震驚:

“您可是睡糊塗了?今日正是王爺的生辰宴啊?”

塵封在歲月中的記憶随着這句話漸漸明朗,許知微意識到了什麼,輕聲追問:

“你家王爺可是吳王?”

侍女的神色更詭異了:

“正是,您......”

刹那間,許知微潸然淚下:

不知是臨終前的幻夢一場,還是她當真回到了少時,回到了那一切都剛剛開始的勤王途中。

她雖曾離黃袍加身僅差一步,卻一直受困于初入仕時所中奇毒,最終棋差一招戰敗殉國。

如今有幸重回身子康健、尚未中毒之時,真是天助我也。

不過,當下最重要的是設法脫身,遠離即将謀反的吳王。

“許是近日染了風寒,孤自今晨起便頭疼欲裂、神思不屬,恐過了病氣給吳王,今日這宴會,孤便不去了。”

“待孤病愈再為吳王補上這份生辰賀禮。”

那侍女聽得此言卻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首,同行的侍女們亦是嘩啦啦跪了一地,連聲哀求:

“公主饒命啊,王爺遣奴婢侍奉公主,有言在先:”

“若奴婢未能及時請公主入席,必是招待不周,屆時王爺必将奴婢項上人頭贈予公主賠罪。”

“自從公主暫住至今十餘日,奴婢皆循古禮小心侍奉,不敢有半點怠慢。萬望公主憐惜,饒奴一命。”

許知微久居高位、又見多了生離死别、本不該在乎區區一位侍女的祈求。

但她想到前世臨終前國破家亡之時拿着鍋碗瓢盆沖出城門的百姓、以及更早時,隻因她免去苛捐雜稅便對她千恩萬謝的百姓們心頭一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些侍女大多是貧苦人家活不下去了賣出去的女兒,颠沛流離為人奴婢隻為求生,她又何必奪去她們生的希望呢?

“起來吧,為我引路。”

雖說胡天八月即飛雪,但吳王府中的宮殿自是富麗堂皇、四季如春。

許知微一進宮殿便察覺到了不對:

分明她降生時便得景明帝親封公主之位,繼承了母親的封地和位比親王的待遇,論位與吳王相等,高于身為郡王的渤海王一等。

但這場宴席上,吳王與渤海王并坐,卻将她排在了二人下首,與姜婉同坐。

許知微心下冷笑:

前世初出茅廬的陽信公主在為人處世上尚且稚嫩,沒有意識到如此排座次的不妥;

如今劍履上殿加九錫,入朝不拜百官俯首的許相重走來時路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異象。

吳王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長輩模樣,招呼許知微:

“陽信來了啊,就差你了,快坐,快坐。”

“方才婉兒路過連廊,聽見你同侍女說今晨染了風寒頭疼,孤還以為你來不了了呢。”

“你這孩子也真是,壽宴年年都有,也不差這一次,你既頭疼好生歇着便是,何必強打精神來為孤王祝壽呢?”

說罷,他撫着胡須哈哈一笑:

“往後你若有個頭疼腦熱的,遣人來說一聲,孝心到了便夠,不必強打精神為難自己。”

許知微适當表現出些許訝異,心裡警鐘長鳴:

前世姜婉早夭,她隻記得此人一貫循規蹈矩、溫婉端莊,怎會同吳王說這些閑話?

而且士族貴女出行必定前呼後擁至少數十人侍奉,那麼大的動靜她怎麼可能一點都聽不見?

隻怕姜婉偷聽是假,吳王埋了暗線監視她動向才是真。

“誰說孤染了風寒?孤隻是擔憂王叔年邁糊塗,不知該給您什麼賀禮補補身子,故而頭疼罷了。”

“可惜孤的封地隻盛産駿馬、人參,似乎沒有什麼專治頭疾的藥材。”

吳王笑容凝固在臉上,面色略有些陰沉:

“陽信這是何意?”

許知微指着姜婉身邊空着的席位:

“王叔忘了,孤有幸得陛下恩典,不僅繼承了母親的封号和封地,也同樣繼承了她的兵符,和位比親王之殊榮。”

“既位比親王,席位又怎會在尚未得爵位封号的郡王之女身側?”

言下之意是,按爵位算她該坐在渤海王上首才是。

畢竟他們有幸逃脫陽信長公主、景明帝和靖安長公主那弑父殺兄三人組的魔爪而裂土封王全靠當年跑得快。

渤海王的臉都綠了:

“放肆!孤王可是你的長輩,你和婉兒同輩且比她年幼,若非有公主封号在身焉能坐她左側?”

“讓你略壓她一頭已是擡舉,莫要不識好歹!”

許知微嗤笑:

“渤海王可還記得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莊王謀反,吾等奉诏率兵勤王,有公差在身當以爵位官職排資論輩,渤海王卻以年紀輩分論高下,可是蔑視王法?”

渤海王重重一拍桌案:

“你!”

吳王趕忙拉住他,幹笑着和稀泥:

“消消氣,消消氣。莫要同孩子一般見識,這次是孤糊塗,排錯了席位。”

他一面安撫渤海王,一面喊人加了處席位在渤海王右側,招呼許知微入座:

“此宴乃孤王壽宴,并非朝堂奏對,陽信也莫要太過計較了。”

“雖說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但在家人面前,也不必太過講究嘛。”

吳王也有謀反的意願,并且扣下了勤王的諸侯,正準備近日動手拉攏能拉攏的,除去不能拉攏的。

當然,許知微知道這個不是出于反賊的心有靈犀,而是前世經驗使然。

她見好就收,沒再多說什麼,徑自到渤海王右側坐下。

渤海王重重地放下手中杯盞,低斥:

“一介女流,何德何能與諸君同坐?!”

許知微權當沒聽見,隻默默看着這兩隻秋後螞蚱瘋狂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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