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盛府本地荔枝上市時,南時方從南邊回來,一騎一仆,優哉遊哉。
他這一路從嶺南開始,各色荔枝嘗了個遍,蚶殼、虎皮、龍牙、火山、中元、江家綠、十八娘,不一而足。南時最喜歡的是陳紫。稱其香氣清遠,質如凝水,消如绛雪。
不過荔枝鮮果吃的就是一個“鮮”字,不方便攜帶,南時隻帶了幾罐荔枝甘露來,正适合夏暑季節做渴水。
祝槐新先哄去一罐,說不給他的話,他掏腰包得來的這“葡萄雅集”請帖就送給别人。
“越大越貪嘴了!”南時笑着指他,強行将這請帖搶了去,“果園中雅集,還可以親手釀酒,有趣。日子定了麼?”
“定了。孟知彰說園中第一批葡萄已熟,因為此次雅集都是書院學子,等五日後學中放假。”
“不僅等五日,還要占用假期?不好不好。我看後天就是個好日子。” 南時擺擺手,強行讓祝槐新去說和,“這兩罐甘露和這封家書你派人送去薛家,蘇家那老頭子讓我帶給他孫女,還有這一箱東西也一起。這一罐甘露呢,你拿去給孟知彰他倆,若是答應雅集改到後日便罷,若不答應,你再給我帶回來,可不能便宜了他們倆。”
祝槐新打發了兩個學童往城中去給薛家送東西,自己則拎了一罐甘露往夫夫二人的小院中來。
山路幽靜,鳥雀啁啾。祝槐新拾階而上時,莊聿白正坐在院中藤椅上,将此行見聞說與孟知彰聽。
關于驸馬坡的。
“你懷疑當年之事,并非意外?”孟知彰切了些蜜瓜,将一枝竹簽遞到莊聿白手中,“大公子着人送來的,西州蜜,甜潤脆爽。”
“此事過去這麼多年,當年新科進士被害,想來也是不小的案子,應該又結案卷宗在。若是意外,是劫匪随機殺人事件,隻能歎一句時運不濟。可我路過那個山坡拐角,雖具體看不出什麼,可總覺得哪裡不對……”
莊聿白難得沒有胃口,隻用竹簽戳弄着竹碟子上幾塊蜜瓜。
“是什麼不對呀?”柴門輕推,祝槐新笑着走進院子,“南先生回來了,囑咐我給你們送一罐荔枝甘露過來。南先生難得這麼大方,一定好好嘗嘗!”
夫夫二人忙起身讓座,又新切了一隻蜜瓜過來。
祝槐新不算外人,且比二人年長,莊聿白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先生可知當年新科進士駱瞻遇害之事?”
“你不是和薛家兄弟交好麼,怎麼又對這駱家之事感興趣了?”祝槐新嘗了快蜜瓜,眉毛輕挑,“這西州蜜果然好吃,清甜中還帶着花香。知彰,若還有,與我帶一隻回去!”
“有。”
不一會兒孟知彰用草繩編織的網兜兩隻蜜瓜出來。“正好先生來了,這一隻麻煩先生送給南先生。”
祝槐新笑說:“不愧是南先生挂在心尖上的學生,一隻蜜瓜還想着分他嘗鮮。”
駱瞻當年之事發生時,祝槐新年紀尚小,且人也不在東盛府。不過被公主榜下捉婿之人,金榜題名與洞房花燭雙喜臨門之際,轉眼命赴黃泉。天下文士皆為其唏噓感慨許久。
這事,祝槐新聽學中先生提起過一些:“說是赴京途中遇到劫匪,隻留下一個老母親,不久也随他去了。”
“隻留下一個老母親?”莊聿白脫口而出。擡眸發現祝槐新用一種略帶自審視的奇怪目光看過來時,又找補道,“那确實是命運弄人。”
現在滿府城,沒人知道雲無擇就是這位英年早逝的準驸馬的遺腹子。若當年駱瞻隻是随機被害,那還好說。若是另有隐情,雲無擇的身份一曝光,不就相當于将他推到有心之人的刀尖上了麼。
孟知彰用南時送的甘露調了三杯荔枝渴水:“琥珀這些時日在州縣遊走,正好經過當年事發之地。聽了些當地的一些怪力亂神的話語,這幾日便總念叨此事。”
“是了,想想确實惋惜。大好前景已經鋪到腳下,一切卻戛然而止。加上中間還有一位當事人是公主,想來民間的這些傳說,都非常的奇異吧。”祝槐新嘗了下這渴水,“你們也試試,南先生跟我誇了半日這甘露如何如何好,卻楞是沒舍得給我喝一口。”
荔枝甘露的味道着實是不錯的,層次豐富,花香與果香纏繞,甜而不膩,清爽适口。不過三人心緒還在時運不濟的駱瞻身上,品飲起來,也覺無趣。
不多時祝槐新拎着他的瓜,起身告辭,行至柴門忽想起一事:“我記得駱瞻是慶鴻九年的進士,那時南先生在京中為官,想必聽說過一二。不過此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且當年早有定論,鄉野流傳的怪力亂神之說聽聽便好,不要當真。”
夫夫二人将人送至門外,看着祝槐新的背影向山中走去,正要轉身回家,又聽祝槐新遙遙喊着:
“對了,差點忘記正事。南先生讓我告訴你們,葡萄雅集定在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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