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朱娘子還在回想方才遇見的神秘女子,一直有些心神不屬。
直到一道尖利的聲音将她驚醒,“哎喲,朱娘子都是舉人娘子了,還親自出去買菜啊?”
朱娘子聞聲望去,才發現說話的是隔壁的馬氏,正扒着籬笆上伸長了頭,目光閃爍地盯着着她與桃兒手中的籃子,“這大包小包的,是買了什麼好東西?也讓我們開開眼呗。”
幾名街坊鄰裡的婦人正紮堆坐在巷口,一面納鞋底一面閑話,見狀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是看好戲的神色。
馬氏是附近出了名的長舌婦,嘴碎又愛占小便宜,明明家境殷實,卻三天兩頭叫窮,今天東家借個雞蛋,明天西家借把米,但凡見到的蔥都要拔一把。
作為隔壁鄰居,朱娘子素日沒少被馬氏占便宜,自然深知對方的脾性,不動聲色推了推菜籃上面的兩顆白菘,遮住了下面的野味,微微一笑道:“馬嫂子說笑了,什麼舉人娘子,不過是個名頭罷了,我們隻是尋常小戶人家,隻因明日我家相公要宴客,才去集上買了些魚蝦。”
陵陽因有陵河,河鮮都十分便宜,遠不如豬肉價貴。
馬氏卻不相信,耷拉下三角眼,皮笑肉不笑道:“我看這兩籃子沉甸甸的,可不隻是魚蝦吧?”
桃兒眼一瞪,當即要反唇相譏,朱娘子忙攔住了,笑道:“确實是些河鮮和一些瓜菜。”
說話間不經意出菜籃一角,又笑道:“我們家比不得嫂子家中殷實,今早還聽見小柱子說昨兒的炖蛋吃膩了,要換些口味,我正說明日席面不夠,想跟嫂子借十幾個雞蛋應急呢。”
馬氏面色一變,掃了一眼菜籃裡的瓜菜,知道今兒占不到便宜,又唯恐朱娘子真找她借雞蛋,哼了一聲便匆忙回屋了。
朱娘子微微一笑,也沒放在心上,同納鞋底的衆街坊寒暄了幾句,方推門進了院子。
老仆朱叔正在澆花,見狀忙放下水瓢,擦了手上前接過菜籃,低聲道:“夫人,族裡又來人了,相公正在堂屋陪着說話呢。”
朱爾旦能讀的起書,家中自然有些根基,朱家祖上也曾富貴過,隻是多年下來早已敗落,不過有祖上留下的些許薄産,終究比普通人家殷實些,加之朱家族中人口衆多,在陵陽也算得上是寒門。
朱爾旦父母雖已亡故,族中卻還有不少人,不過大都是隔房的叔伯,雖未出五服,但除了逢年過節,素日也不大往來,直到朱爾旦中舉,這才走動親密起來。
朱娘子心下了然,“幾時來的?來的都是哪些人?”
都說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朱爾旦先前困窘,想跟族裡借點米糧應急都不成,不是避而不見,就是遭冷言冷語奚落。
如今一朝中舉,倒像是往日隔閡都忘了,不請自來,頻頻登門。
朱叔想了想道:“進門才一會兒,老族長與族裡的幾位族老都來了,還有好幾位年輕人,瞧着有些面善,應該也是族裡的後生相公。”
桃兒聽了便皺眉道:“他們上門肯定沒好事,多半又是來找相公托人情的。”
朱娘子眉頭微皺,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桃兒,不可胡言。”
桃兒吐了吐舌頭,提着籃子去了廚房。
朱娘子搖了搖頭,轉身向朱叔道:“玮兒呢?可起來了沒有?”
朱叔笑道:“小公子早就起了,小小年紀就勤學的很,如今正在房中讀書呢。”
朱娘子聞言一笑,從竹籃中取出一個油紙包,“我去看看玮兒,這些菜你拿到廚房去收拾一下。”
朱叔答應着,自去廚下幫忙。
朱娘子洗了手,揣了油紙包去後院廂房看兒子。
朱玮是朱爾旦夫妻的獨子,年方五歲,卻生的眉清目秀,甚是聰慧,夫婦倆愛如珍寶。
朱玮此時正在窗下搖頭晃腦背書,見了母親頓時目光一亮,忙放下書本請安,“娘!”
朱娘子綻出笑容,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愛憐道:“我兒還小,也不必這般辛苦,小小年紀可别熬壞了眼睛。”
說完将油紙包打開,柔聲笑道:“這是你最愛吃的柳家肉包子,快趁熱吃吧。”
朱玮十分歡喜,卻沒有先吃,而是十分懂事的分了一半給母親,“娘,您也吃。”
朱娘子心中一甜,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搖頭微笑道:“娘方才吃過了,這會兒不餓,你自個兒吃吧,娘今天還買了野味,一會兒給你做紅燒兔肉吃。”
朱玮這才高高興興大口吃起來。
“慢點兒吃,别噎着了。”朱娘子給兒子擦了擦嘴邊的油漬,忽想到客廳中的一衆族人,問道:“玮兒,你有沒有去堂屋拜見族老們?”
朱玮胖乎乎的臉蛋兒皺了起來,手中的肉包子都不香了,“方才爹帶我去見過了,娘,我不喜歡他們,每次他們上門都沒好事,還對娘挑三揀四。”
他不喜歡那些族中長輩打量他的眼神,更讨厭他們看娘親時鄙夷的眼神。
朱娘子暗暗歎了口氣,撫着兒子的小腦袋柔聲道:“那畢竟是本家長輩,你即便再不喜歡,也不可失了禮數,言語更不能不敬。”
朱玮雖然不樂意,但也知道娘親是為了他好,不情不願點了點頭,“知道了,娘。”
朱娘子這才放下心來,陪兒子說了會兒話,才回房收拾了一下,去客廳拜見一衆朱家族人。
當世禮教大防不算嚴苛,況且小戶人家也沒那麼多規矩,又多是本家長輩,更無需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