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九月二十八,正是朱娘子頭七。
頭七乃回魂之日,朱娘子心中惦記着兒子,迫不及待想回家探望,隻是思及自己現在可怖的模樣,又有些退縮。
小荷等人看出她的心事,安慰道:“暫且别急,大人法力高深,定有法子幫你。”
話音剛落,晏清飄然出現,笑道:“幫什麼?”
朱娘子頗有些不好意思,躊躇片刻,方垂着頭低聲道:“大人已經幫了我許多,原不該再麻煩您,隻是今夜便是頭七,我現今的模樣卻實在……”
雖說她已成了鬼魂,但即便是兒子看不見,她也希望在孩子面前維持體面的樣子,而不是這副殘忍可怕的模樣。
晏清聽到此處便明白了,微微一笑,道:“不必擔心,我有一法,可令你暫時恢複生前模樣。”
小倩她們是憑槐木雕像才能在白日顯形,不過朱娘子乃新死之鬼,修為幾近于無,自然無法進入槐木雕像。
晏清想了想,取來一疊黃紙,折了一個紙人出來,又為其畫上五官容貌,向朱娘子笑道:“你附身其中試試看。”
朱娘子依言化作一縷青煙飄入紙中,片刻後便覺身體微微一沉,睜眼一看,頓時驚喜不已,原來她不僅重新有了身體,連身材相貌也與她生前一般無二。
晏清上下打量一番,點頭道:“雖不如真人,但大略還過得去。”
朱娘子心中感激,福身下拜,“大人恩德,秀娘實在無以為報。”
原來朱娘子本名王秀娘,嫁入朱家後人人皆以朱娘子或王氏呼之,本名已少有人知。
而自從回想起了自己的死因,王秀娘終于确定,換了心的相公已經不再是之前的相公了,同她恩愛情深的丈夫已經不存在了。
她不想再同現在那個人做所謂的夫妻,更不想再被喚做朱娘子,便恢複了本來名姓。
晏清伸手扶了她起來,道:“這不過權宜之計,隻是讓你暫時栖身,若想真正恢複魂體,還是要找到頭顱,讓身首合一才行。
你此番回去,隻是為了了斷塵緣,人鬼殊途,不可逗留,切記雞鳴之前回來。”
王秀娘點了點頭,“大人放心,我明白。”
晏清忽然想起一事,“秀娘,先前給你的那塊玉牌可還帶着?
王秀娘不解,老老實實道:“我怕不小心遺失了,便放在房中。”
晏清聞言微微皺眉,心念一動,玉牌瞬間出現,遞給秀娘,囑咐道:“這塊玉牌你還是随身帶着,不可離身。”
王秀娘心中疑惑,卻也沒有多問,依言接過收好。
夜色深沉,萬籁俱寂。
朱家,桃兒與朱叔趁朱爾旦熟睡,帶着朱玮換上孝衣,偷偷在小花園燒紙祭奠。
原來朱爾旦不肯承認王秀娘已死,依舊一口咬定是妻子換頭後神智有些混亂,才會不記得自己的身份。
朱爾旦是主子,他不肯承認,桃兒與朱叔也無法,隻能趁着頭七悄悄燒些香燭元寶。
桃兒流着淚,将幾件衣裳扔進瓦盆中,看着火苗逐漸将衣物吞沒,啞聲道:“夫人,這是您以往最愛穿的幾件衣衫,桃兒都給您送來了。”
朱叔也低頭抹了一把淚,往盆中扔了一串紙錢和元寶,低聲道:“夫人,我特意請了南巷的張神婆幫忙,燒了好些紙錢打點鬼差,又折了這些元寶,希望能讓夫人在陰司少受些苦。”
年僅五歲的朱玮亦是一身孝服,頭戴孝布,早已哭腫了眼睛,抱着一塊小小的靈位哽咽道:“娘,孩兒好想您——”
他再聰慧也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不明白為什麼娘親一夜之間就沒了,父親也完全變了一個人,陌生冷漠的讓他害怕。
王秀娘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切,心如刀絞,撲上去想抱一抱兒子,卻整個人穿了過去,撲了個空。
此時她才明白了什麼叫陰陽兩隔,頓時淚如雨下,明明兒子就在眼前,卻是咫尺天涯,連見一面都不能。
不覺已是子時,朱玮年幼體弱,又哭了這一場,便有些撐不住,小身子搖搖晃晃,卻倔強的不肯起來。
王秀娘見狀越發心疼,明知道觸碰不到,卻還是忍不住上前想抱一抱兒子。
誰知才伸出手,身後忽然響起一陣嘩啦啦的鐵鍊聲,聽之令人膽寒。
王秀娘一驚,擡頭看去,卻見鐵鍊的另一頭是兩個形貌奇特的男子:兩人手中皆持着一根哭喪棒,一人身穿白衣,身材高瘦,滿面笑容。
另一人着黑衣,面容嚴肅,神情冷漠。
王秀娘不禁一顫,隻覺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來,立時明白這就是前來拘魂的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