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事情都能妥協，唯有這一點不行，他不想看到百穗受傷。

而且他又沒做錯。

于是他們兩個都保持着沉默，氣氛逐漸凝結。

百穗不喜歡一直蹲在寒風中，于是站起來抹了一把臉。

還好，還沒哭出來眼淚就被抹掉了。

她慶幸地吸吸鼻子，然後盡量平靜地開口。“今天我想回去看書了，悟自己練習吧。”

她把蛇靈“咔哒”一聲拆成兩段放進包裡，背着包就走。

五條悟摸摸自己的後腦勺，覺得自己頭都大了一圈，

他肯定以及确信百穗自己走不回家。她肯定會一直走到别人家裡去，或者走到造景裡面迷了路，直到天黑都不會出現在家裡。

他幾步追上百穗，握住百穗的手。

百穗沉默着低着頭，任由他握住手，沒說話，頭發垂下來遮住了臉，徑直往前邁着大步子走。

哭了？

還是隻是在生氣？

他忍不住去撥百穗的頭發，百穗快速地把頭别開。

“别看我。”她聲音顫抖着說。

她也不想哭的。這是多麼多麼小的一件事啊，而且還是她做錯了。

可是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為什麼呢？是因為和悟的關系太親密了嗎？

哪怕她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也不想在五條悟面前哭，她不想被五條悟看到自己這麼不成熟的樣子。

五條悟還是把她的頭發都撥開，别在耳後。

僞裝徹底被揭開，她站在原地，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個不停，在寒風中很快臉就變得通紅。

“……”五條悟看着她可憐又可愛的樣子，挑挑眉。

百穗真的很喜歡流淚，是他認識的眼淚最多的女孩子了。

話說，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眼淚呢？之前的時候也是，即使隻是生理性的眼淚，她也能把枕巾都浸濕一大片，弄得濕漉漉的。

他停下腳步，站定，捧起百穗的臉，然後朝她濕漉漉的臉吻了上去，用舌頭将她臉上的淚珠卷走。

“悟！”百穗驚得愣在了原地，甚至連眼淚也忘了掉，好像中了什麼幻術。

百穗，對我生氣也沒關系，千萬不要為自己而憤怒，那是世界上最能夠傷害你的事情。五條悟一邊吻她，一邊在心裡想。

“什麼啊，我還以為百穗哭了這麼久，眼淚會變得沒有味道呢，結果還是這麼的鹹。”他笑着用舌頭舔了一圈下牙，最後露出一點舌尖。

百穗愣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在哭诶。

可是五條悟居然做這麼過分的事？

好生氣好生氣好生氣！

她火氣一下子上來，甩開五條悟的手就想跑，被五條悟用術式攔住了。

百穗掐着腰，怒視着他。

不是說情侶之間不可以調情，隻是……隻是……他們兩個明明還在生悶氣呢！

“幹嘛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五條悟笑着歪歪頭。“隻是親親而已啊。”

百穗看着五條悟輕松的表情，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牙都快咬碎了。

五條悟看百穗将自己的脾氣外放，怒火幾乎要竄上天空，反而松了一口氣。

還好。

百穗對他生氣可比對自己生氣要好辦太多了。

他張口繼續刺激她：“怎麼了啊？你想打我嗎？”

“……”百穗沉默着，可是怒氣值不停地上升。

“來啊，看看你能不能再打出一次黑閃？”他笑着張開手，提起這個百穗不想提的話題。

“……”百穗還是不說話，也不哭了，依舊低着頭。

說些什麼啊，百穗。

五條悟表情不變。“說到底，今天明明就全都是百穗的錯吧？想要用自己實驗什麼的，難道是覺得有我在身邊就可以為所欲為嗎？那你壓根沒考慮過我的感受，隻是單純任性……”

事情發生得很快。

五條悟一瞬間就被百穗按倒在地，整個人撞到了地上，後背和後腦傳來一陣疼痛。

百穗按着他，兩腿分開跪在他身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無法自拔。

“我也想！像悟一樣有反轉術式！這樣就可以随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這樣哪怕受了傷也不用再麻煩别人了！這樣就再也不會被硝子罵了！可是我沒有！我「做不到」！不管怎麼樣我都「做不到」！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這麼無能！我也不想死去！”

她揪着他的衣領，憤怒地喊着，眼睛反而幹涸了，裡面冒出熊熊的火焰。

她并不是在憤怒五條悟，而是在憤怒自己的無能。

如果自己像五條悟一樣強大，那麼她就不會如此煩惱了。

五條悟躺在地上，因為衣領被揪住而呼吸困難。周圍訓練場的人們全都詭異地寂靜下來，停下手中的動作，如雕塑般沉默不語地望向他們的方向。

他們看着他們尊貴而強大的少爺被那個他們看不起的女子壓在地上，都在期待着屬于五條悟的爆發。他們期待着五條悟将那名身份低微的女人掀翻在地，期待着五條悟将他們打不過的她輕松殺掉。

“做不到”。

五條悟被百穗的呐喊所觸動着。

“百穗，我真的很想阻止你。可是就像你沒法做到反轉術式一樣，我「做不到」去阻止你。”

“我多想把天元殺掉，我多想把你永遠關起來，我多想找到一個能夠幫助你的辦法，多麼想永遠保護你的安全——可是我「做不到」。”他平靜地說。

如果我也能做到，那就好了。五條悟在心裡想。

而百穗聽了他的話，則愣住了。

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些什麼，于是飛快地松開手，捋平他的領口。

“對不起……”她喃喃地說。

自己都在做些什麼啊。因為自己的無能去責怪最強者，她的行為和七海又有什麼區别呢？

而且，最強的五條悟現在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喜歡的人走向死亡。沒有人會比他更痛苦了。

五條悟說的是對的，這一切是自己的任性妄為。

如果身份互換的話，她肯定也無法看着五條悟一次一次朝自己開刀的。

為什麼自己是如此的粗心大意呢？明明五條悟也在和自己一樣痛苦着，可自己卻完全忽略了。

為什麼自己是如此的自私呢？她深吸一口氣，平穩自己的呼吸。

“對不起，悟，真的對不起，是我錯了。”她看向五條悟，五條悟的眼睛依然澄澈，其中并沒有湧起波浪，反而漾起一點笑意。

她想了想，緩緩地垂下頭，将自己伏在五條悟的懷裡，虔誠地表示自己的歉意。

“對不起，悟，我不該傷害你的，我以後也不會随便傷害自己了，我向你保證，在真正需要我付出生命之前，我都會珍惜自己的生命。你願意原諒我嗎？”她輕輕地說。

他們兩個都沉默了一會兒。

“……嗯，當然可以，因為你是我女朋友嘛。”五條悟點點頭，随即笑了，把百穗抱在懷裡。

周圍的人看着他們兩個抱在一起，全都像見了鬼一樣。為什麼那個女人都這麼做了，悟大人還是不生氣？

“不過啊……”五條悟笑着開口。

“不過？”百穗擡起頭，困惑地看着五條悟。

“看百穗剛剛那麼生氣，我還以為一定能打出黑閃來了呢。”他嬉皮笑臉地說。

百穗睜大了眼睛，意識到五條悟在開她的玩笑，臉一下子爆紅起來。

“啪”地一聲，百穗毫不猶豫地給了五條悟的一肘擊。

雖然沒有打出黑閃，但沒開無下限的五條悟哀嚎一聲，捂住自己被痛擊的下巴。

沒有打出黑閃的百穗打人也很痛。